箜篌凤为首,颈有轸,长二尺,腹广七寸,共十四根弦,是流落在巫宗国的上古神器,名曰“凤皇”。李玄霜留在云上天宫,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它。箜篌自幼与席初相伴,在他还是凡世太子时,就曾以琴技闻名诸国。他成魔后,凤皇随他入了魔,成为他的本命法器。魔域众妖魔只知太子殿下剑舞的好,不知他的箜篌弹的更好。席初十指拨动琴弦,空灵纯美的音调自他的指尖流泻而出,韩月歌知道,他又在弹奏《桃花曲》了。《桃花曲》是席初所作,赞的是巫宗国的桃花,曲调浪漫唯美,曾广为流传。韩月歌与他在一起时,他常常将这首曲子弹奏给她听。他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说:“每年春天的时候,巫宗国漫山遍野开满桃花,风一吹,就会下桃花雨。歌儿,等明年春天到了,我带你去看桃花。”韩月歌终是没等到他带她去巫宗国看漫山遍野的桃花。这世上已经没有巫宗国了。就连巫宗国的太子席初,也早已化作了一堆白骨。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拂动着席初雪白的宽袖,席初垂下眸子,长睫敛去眸底的寂色。韩月歌听着他弹奏出来的曲声,心想,以后有机会,定要去看一看巫宗国的桃花,是不是真的像这首曲子里描述得那般好看。席初弹了两首曲子,兴致缺缺地松开了弦,抬起袖子轻拂一下,收起箜篌。他走到镜前,镜中映出他颀长的影子,他望着自己的那张脸,倏然抬起手,开始撕自己的皮囊。韩月歌伸长了脖子看。薄雾似的垂帘垂下来,掩去她的视线,她看得并不大清楚,约莫能看出来,席初是在换皮。他以骷髅之身入魔,早已没了血肉和皮囊,他的这身皮,是和别人交换得来的。他有很多这样的皮囊,都是凡人或者妖魔的皮囊,他帮他们完成心愿,他们自愿将皮囊交付于他。他手上已经攒了很多这样的皮囊。终究是别人的皮,裹在自己的身上,偶尔也是需要撕下来透一透气的。皮囊容易腐坏,到了一定的时间,还要脱下来换上新画的皮。韩月歌瞧他这架势,不是要脱皮换气,就是要换新皮了。她以前只知席初是太子的骷髅修炼出来的,他披着人皮的时候,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以往席初透气或是换皮,都是背着她的,她从未见过席初褪去人皮的模样,因此存了几分好奇心,睁大了眼睛,想看席初的真面目。偏偏纱帘挡着她的视线,她恨不得化出手脚,直接将帘子掀了。正在她铆足着劲儿往前看时,忽然迎面刮过来一阵强风,卷起纱帘,兜头将她整个给裹住了,眼前登时一片乌漆嘛黑。韩月歌扭着枝叶,想将脸上的帘子掀开,身后压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她便如同那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半点动弹不得。席初这厮怕是早就发现她了。韩月歌气得直瞪眼睛,可惜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再之后,没了任何动静。待韩月歌能动弹时,已经是早上,重华殿空荡荡的,席初已经不知所踪。青玉和白霜照例过来给席初的寝殿打扫。青玉搬起桌上的红梅往外走,白霜问道:“你动那盆花做什么?”“殿下早上吩咐过,这盆花不香了,需得搬出去,搁在那雪里冻一冻。”青玉话音刚落,夹杂着雪粒的北风呼啸而来,冻得韩月歌打了个激灵。青玉只当是花枝被风吹动,没有在意,将怀中的红梅搁在清池旁的山石上,抬头望了望天色,对着红梅道:“估摸着今日还有雪,你先冻一冻吧,要是再没有香气,赶明儿殿下将你扔了,哭也没地方哭去。”“真是奇怪了,两盆一样的花,一盆香气扑鼻,另一盆什么香味也没有。”青玉挠了挠头,嘀咕着转身走了,“也难怪殿下瞧你不顺眼。”韩月歌心道,席初哪是瞧花不顺眼,明明是瞧她不顺眼。青玉走后,雪地里传来布谷鸟的叫声。韩月歌化出人形,回身张望:“小艾。”“月姬!”小艾从她身后冒出来,刚才的布谷鸟叫声就是她学的。她和韩月歌约好了,韩月歌混进重华殿后,她每日给韩月歌送些吃的来。席初早就辟谷了,重华殿别说吃的,连口喝的水都没有。韩月歌修为散尽,重新修成人身不久,还没学会那辟谷的本事,况且她本身就喜欢凡间的烟火气,也不打算辟谷。“月姬,奴婢今日去得晚,只剩下了些包子。”小艾拿出油纸裹着的包子。云上天宫还有很多没有辟谷的妖魔和凡人,席初安排虞九娘开设了厨房,每日到点开放,可凭灵石兑换食物,有时是普通的凡间食物,有时是仙域的灵植灵兽。小艾今日出门遇上琥珀,被她拉着一通唠嗑,这才错过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