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形佝偻的长胡子老头正拿着木勺舀酒。韩月歌吸着鼻子,走到他身后,发现那阵酒香是从他身上传来的。老头眯着眼睛喝完木勺子里的酒,转身与韩月歌撞了个正着,他极其夸张地往后蹦了一步,两条眉毛耸动着:“你这丫头,差点吓死老夫。”“你身上有酒香。”“老夫终日酿酒,身上当然有酒香。”韩月歌摇头:“不是沾上去的,是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你是酒妖对不对?”“这满大街的不止老夫一个妖,你这丫头怎么单揪着老夫不放?”酒妖挥开她,卷起袖子,去开另一坛子酒,如法炮制,尝了一口。“我是来买酒的。”老头是开门赚钱的,哪有放着生意不做,闻言,他搁下木勺,凑到韩月歌面前,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十分热情起来:“姑娘,说说,看中了哪一坛?不是老夫吹牛,这个镇子上没有哪一家酒馆的酒,能比得上老夫的。”“你这儿有没有一种酒,即便是法力高强的大妖怪饮了,也会醉得不省人事。”老头眼神奇怪地瞟她一眼,默了默,道:“的确有这样的酒,此酒酿造复杂,寻常之人是决计酿不出来的,老夫这里也只剩下一壶了,不知姑娘是否能支付得起报酬。”“你开个价。”韩月歌掂量着自己的灵石。席初留下的灵石,被她花得还剩下一半。“老夫不要灵石,这样,用你身上最珍贵之物来换这壶酒,要是能打动老夫,老夫就和你换了。”韩月歌皱眉:“你要我拿我的性命和你换?那可不行,命都没了,我还要这酒做什么。”老头失笑:“你这丫头忒得荒唐,老夫要你的性命做什么?”“难道这世上还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老头叹气:“原来是只没有开窍的小妖,白费了这副风流灵巧的模样。”韩月歌神色微动,摊开掌心,变出一把匕首:“你既不要我的性命,我就拿我的叶子和你交换。”她握住自己的长发,用匕首割下一大截。那长发被她一割下来,瞬时变成了七叶灵犀草的一片叶子。韩月歌将叶子递给老头:“我的叶子及不上我的性命重要,但也是顶重要的。”老头目瞪口呆看着她一头秀丽的长发,眨眼间短了一大截。他心情复杂地接过叶子,递出一壶酒:“这酒名为醉仙露,烈得很,不胜酒力的,一杯就能醉,千万别胡来。”“多谢。”韩月歌欢欢喜喜地取了酒。用半截头发换一壶能醉倒席初的酒,值了。韩月歌将没花完的灵石和这壶酒,都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失了一半的头发,脑袋轻了不少,韩月歌变出一面镜子浮在半空,镜子映出她的模样。少女乌发垂泻,齐整整断了一截,原本是及腰的长发,这会儿只到肩头了。韩月歌摸着自己的头发,她是草木,只要吸收足够的日月精华,头发长得比旁人快,约莫半年的时间,就能长回原来的长度。半年的时间,席初也该才回来,应当不会察觉。韩月歌拿出一根蓝色的发带,将头发尽数挽起,扎在脑后。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模样,收了镜子,逆着灯影往回走。夜色渐深,街头的人影稀少了些。她边走边逛,行到一处卖灯的摊子前,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摊子上的灯笼造型各异,颇为可爱。摊主的手极为灵巧,寻常的造型也变得栩栩如生起来。韩月歌抬手,从左侧取下一只兔子造型的灯笼,口中道:“这个灯笼怎么卖?”一道颀长的人影站在灯后。韩月歌拿开灯笼的瞬间,目光猝不及防地与他撞上。“席、席初?”韩月歌惊得舌头打结。他已经变回在人间当太子时的模样。身上的人皮约莫是新披上去的,皮肤泛着冷冷的苍白,几乎找不见一丝瑕疵。橘黄色的灯光笼在他身上,也驱不散那一股子苍白冰冷。他着了一身素白的衣裳,皮肤又这样冷白,甚至连双唇都泛着点苍白,全身上下唯有头发与眼珠子是漆黑的,静悄悄地立在那里,像幅安静的画。本该是鬼气森森的,灯笼散发出来的暖光,与天幕投下的幽冷月色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他清瘦如竹的身影,无端冒着丝丝仙气儿,于是,便又生出一股介于仙与鬼之间的妖异。他用那双比幽夜还要黑的眸子看着韩月歌。韩月歌举着灯笼,呆呆愣愣地望着他,许久,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扎进他怀中,声音里满是喜悦:“席初,你回来了!”最终是席初出钱买下了那盏兔子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