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初站在岸边,极目望去。这里是鬼界的忘川。入鬼界,必踏白骨路,渡忘川河。忘川中泊着一条船,河上无法使用任何法力,若要渡河,乘船是唯一的法子。那船是一种特殊的木头做的,能在忘川河上浮起,一次能渡百个、千个亡魂,究竟能渡多少个,谁也没有见证过。人界若有亡魂未消散,化成鬼,来到鬼界,付出足够的渡资,渡过忘川,便是入了鬼道,从此以鬼身修炼,踏长生大道。船行到河中央,船夫通常会讨要渡资,要是渡资不够,就会被船夫踹进河里。席初在河边站了一会儿。并未下雨,船上的船夫却穿着蓑衣,他见岸边有人,撑着竹篙,将船缓缓划到岸边。船一靠岸,船夫尚未开口说价,席初挥出一道劲风,将船夫打下船去。幸而河边水浅,船夫扑腾中从水中爬起,抬起眸子,席初已经乘船远去。河水翻滚着,水中无数怨鬼被困,发出凄厉的叫声。这些都是当初付不起渡资,打算从忘川游到对面,结果被困在水底的冤死鬼。席初立在船头,仿若没有听见恶鬼的嚎叫,撑开一把伞。倏然从天空落下一阵血雨,血珠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韩月歌就是被这一阵雨声吵醒的。她打着呵欠,从席初的衣襟里探出脑袋,见眼前浊水翻涌,血色飘零,惊得差点从席初的怀里跌了出去。“忘、忘川?!”船缓慢靠岸,席初收了伞,足尖一点,掠上了岸。韩月歌用叶子揪住席初的衣裳,以免掉了下去。席初的脚下是白骨铺出来的路,白骨中开出的彼岸花似有意识,个个伸长了枝条去扯席初的衣摆,哀求着他将自己带离黄泉之地。席初恍若未闻,踩着彼岸花,往血红色的深处走去。越往花海深处走去,白骨越多,花色也越浓,浓得像是血色流淌了一地。在那彼岸花海的深处,有一朵花吸引了韩月歌的注意力。那也是一朵彼岸花。与其他的彼岸花不同,这朵彼岸花的骨朵大了许多,半开半敛,还未盛开到极致,颜色就已经浓烈得胜过这里的每一朵花。它生长在一颗骷髅头上,周围有虫蚁鼠蛇等物,那些东西形状恐怖,纠缠扭曲,懒洋洋地散布在彼岸花的周围,像是在守护着它。随着席初的逼近,原本一动不动的它们,全部聚集到了一起,挡在席初的跟前,老鼠吱呀吱呀发出警告的声音,蛇嘶嘶吐着红信子,更有恶鬼凶煞的叫声,从席初脚底踩着的地下传来。席初的脚下突然开出了红莲,嘭的一声,红莲化作一团团火焰,熊熊燃烧起来。那是红莲之火。当初李玄霜被黄泉鬼气所伤,黄泉鬼气极寒,为替她驱寒,席初特意赶往极炎之地取了红莲之火的火种。今日这红莲之火,刚好对付黄泉里的妖魔鬼怪。红莲之火漫开的瞬间,不光脚下的彼岸花与虫蚁鼠蛇被烧了个干干净净,那些对席初虎视眈眈的恶鬼亡魂,也骤然散开,消失得无影无踪。火焰腾腾燃烧着,吞噬着脚下的一切,席初穿的是件防火的法器,韩月歌赶紧缩进席初的衣服里,方觉得那些灼烧感淡去了些。待烧光了这些碍事的妖精鬼怪,席初往前踏几步,打算摘花。“慢着——”一道少年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跌至耳畔的时候,又像是贴着耳畔出声的。席初转头,见一名身着绯红色长袍的绝色少年,赤足立在白骨的尽头。少年表面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发用红色的发带高高扎起,束成一个马尾,乌黑的发丝尽数垂泻在身后。黄泉阴风拂过他的周身,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飞舞。“太子殿下远道而来,未能及时亲迎,是苏某待客不周。这些花儿无辜,殿下何苦迁怒于它们。”少年不紧不慢地说道,眼中隐约带着笑意,笑意真假掺半,不达眼底。韩月歌紧紧盯着少年的脸,在心中默念出一个名字:“苏玺。”自诛妖刑台一别,她已许久没有见过苏玺。当日诛妖刑台变故,韩月歌拼着重伤,带着苏玺趁乱逃离。只是他们两个,一个重伤,一个是仙门通缉的要犯,不得不被迫分离,各奔前程,韩月歌再次听到苏玺的消息,是他收服万鬼,做了鬼界的王。苏玺的身体被诛妖刑台的剑阵所伤,唯有黄泉的阴森鬼气,可养着他的身体。席初并不与苏玺多言,他抬起右手,掌心化出岁华剑,攻向苏玺。他一向如此干脆利落,他要摘彼岸花,苏玺是阻挡他的敌人,他便杀苏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