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次奇遇结束已经有十年了,花满楼还记得当玉笙要收自己为徒的时候的激动欣喜,然而,一夜之后,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一个人只穿着中衣躺在地上,旁边陪伴自己的,是初次见面日后却结为好友的陆小凤。
根据陆小凤的说法,他是在河中被发现的,恰好被喜欢助人为乐的陆小凤看见,被他捞了上来。
当时花满楼是茫然无措的,玉府的武力他是清楚的,所以,他更是想不明白会发生什么事能让自己落到眼下的境地。关键是,连自己都如此了,那么当家主人又会如何?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要不要我给你家人传个口信?”那时陆小凤是这样问的。
“我叫花满楼。”
心中忧虑不安的花满楼随口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感觉到周围的环境有些不对,这里没有西北的凛冽,反而带上了江南的湿润,不远处传来的小贩叫卖声更是吴侬软语。
“花满楼?”陆小凤却是眉头一跳,“花满楼花七童?江南花家的七公子?那个丢了五年的花满楼?”
花满楼却是比陆小凤还要更加惊讶,江南花家七公子,已经很久没人这么称呼自己了,可听这个人所言,却是知道自己底细的。
陆小凤也是一脸的惊奇,天啊,他救上来的居然是那个因为铁鞋大盗而被连累失踪的花七童,听说他当年就是跌落孟河而失去踪迹的,没想到居然又被自己从孟河上捞了出来。
惊奇只是一刹那,冷静下来后陆小凤反而觉得更有趣了。这些年,花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花满楼,更是许以重金,只是这般动静下除了几个看中花家富贵的人想要碰一碰运气外,除了花家人,别人都认为当初跌落孟河的花满楼凶多吉少。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花家的一个来投奔的亲戚。那是一个带着一双儿女的寡妇,她的儿子在花满楼出事后大病一场,醒来后就说自己是花七童,这件事传出来的时候实在让人大吃一惊。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后来都被平息了下去,而花家寻找花满楼的动作从未停止。
“你真的是花满楼?”陆小凤问道,“花家虽然一向与人为善,但也不是轻易可欺的人家。”陆小凤对这个自称花满楼的少年还是很有好感的,实在不想让他去碰壁,花如令也许不会做什么,但他那年少气盛的儿子就未必那么好说话了。
花满楼脑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念头,这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其他,只有声音带着郑重,“家父花如令。”
花家堡就在附近,这件事一验便知,只是并没有等到他们到达花家堡,便遇上了外出跑马的花六哥。那时花满楼还穿着中衣,身上的河水虽然已经被内力烘干,看上去依旧非常狼狈,可就是这样狼狈的花满楼,却让花六哥策马跑过之后又打马回来。
“不知阁下是哪家公子?”花六哥翻身下马,拦住了花满楼。
陆小凤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那个被自己救起后眉头微锁的人展颜一笑,“六哥,是你吗?”
事后,陆小凤多次感叹那奇妙的血缘关系,也感动于花家兄弟间的深厚情谊。尤其是在知道花满楼目盲后,更是对他佩服极了。
十年过去了,置身于舍利塔中,花满楼只觉得命运是如此奇妙。他曾经到过百年之前,见过那时可牵动风云的风流人物,而现在,他在百年后,一个人默默地祭奠着唯一在这世上留下痕迹的人。
时间最是残忍不过,百善玉笙纵然已成传奇,可更多的人关注的却是传说中他留下的可破碎虚空的秘籍还有据说富可敌国的财富;盗帅楚留香也只留下了他踏月留香的故事。兰州城里能记得曾经有一巨富姬冰雁的人寥寥无几,连百年世家的关中原家都没了声息。唯一能让花满楼凭吊的,也只有无花了。
花满楼拿着轻绸,在僧人的指引下打开了装有无花舍利子的木匣,伸手探入,便摸到一粒圆珠。因为眼睛的不便,花满楼花了更多地心思在其他四感上,他不知道舍利子的手感如何,但他却能肯定,自己摸到的,是玛瑙磨成的圆珠,上面还有一孔,分明是从什么事物上拆下来的!
我是不会让你爬到我头上去的
“这是无花大师的舍利子?”花满楼伸出手,那颗玛瑙正在他的掌心,看上去温润可爱,却让站立一旁的少林长老皱起了眉。
“怎会如此?”长老顾不上失礼,拿起花满楼手中的舍利子,甚至不用仔细查看,他就知道这绝非无花的舍利子。再看原本装着舍利子的木匣,那里已经是空无一物。“去年明明还在的……”
少林舍利塔中的舍利子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偷换,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舍利是每位僧人圆寂后所留,可能是骨灰,可能是骨头,也可能是一颗牙齿,一束头发,可以说是僧人死后留在世上的唯一凭证。舍利子又不同,那是僧人火化后结成的像是宝石一样的晶体,而那些留下舍利子的,无一不是受人尊敬的得道高僧。少林寺建寺近千年,留下舍利子的僧人不足五十,可想而知舍利子的珍贵。
不管是谁偷换了舍利塔中的舍利子,这都无疑是在少林的脸面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就算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也未必能容忍祖坟被人溜进来顺便还顺手牵了羊这件事,更何况,这和普通人家的被挖祖坟还不同,被盗走的,可是他们的信仰与骄傲,一旦查出,恐怕那人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机会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