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形,纪远之根本说不出什麽话。只能陪著小宁回忆回忆从前照顾自己的日子。无论说什麽,小宁都很欢喜,拉著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直到体力不支,睡去。
纪远之与赵修静静走出病房。半天沈默。纪远之道:“赵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自从我盲了之後,我以前的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所以……”
赵修没想到听到的是这句话,很惊讶,抬头看著纪远之。
“所以,我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你今天骂我的事情是怎麽回事,你愿意跟我讲讲吗?”
赵修消化了一会儿纪远之的话,联想起纪远之这些日子以来的行为,才算慢慢有些相信。与纪远之就坐在街心的小花园的长椅上,开始讲元淳短短的一生。
简单来说,小宁应该叫元宁。是元淳的爸爸在结婚前一段荒唐事的结果。後来元淳的妈妈知道了元宁的存在,开始了长达两年半的婚姻末期综合症。直到一年前,父母离婚,又各自结婚,留下了元淳一个人,都不要他。他已经十八岁,法律上确实也可以独立了。
但元淳一直认为自己的家四分五裂是元宁的错,对元宁要不不理不睬,要不恶言相向。自己也开始喝酒打架,突然在青春期末尾开始了青春期的叛逆,只是这次的叛逆没人管他,只有元宁还理他,但理他也没得什麽好结果就是了。
元宁的身世比较孤单。很小,母亲过世留了他一人,後来知道有个弟弟,就有欢喜,对弟弟百般容忍。弟弟一直不认他,他也无所谓,只要自己在心里认这个弟弟就行了。所以,才会在元淳盲了之後,很乐意地照顾他。
这次,元宁在长期夜生活,酒精,还有精神抑郁的各种冲击下,终於病倒了。赵修希望纪远之这个弟弟能够尽释前嫌,让元宁真正体会一下亲人的感觉。
又一个大哥?又一个爱弟弟的大哥?纪远之叹口气,只能点头。
三十一
赵修有个车队,专门跑长途运输。没有时间天天照顾小宁,所以照顾的事情就交给了纪远之。
生老病死,纪远之早已看淡,并不是非常在意结果。虽然对小宁心存亲切,但对於照顾病人一则没有经验,二则也没什麽耐心。於是,被他七拐八拐,拐来了纪远之在学校唯一认识的女生──心好外加好奇的夏初。
夏初跟著纪远之来到病房,见到小宁的时候愣住,半晌才道:“元淳,你哥真……好看。”
好看?!纪远之突然对於女性这种生物产生了一种荒谬感。看看小宁靠在床上,皮包骨头,病怏怏的模样,哪一点可以称得上好看了?这女人瞎了吗?暗自翻了个白眼,慢慢走过去,坐在床边,对小宁道:“哥,我来了。你今天感觉怎麽样?”
“这位是……你的女朋友?”小宁笑著问道。
“不是,不是。”说这话的不是纪远之,而是跟在後面一直没说话的夏初。只见她走向前,拉了椅子坐在小宁身旁,盯著小宁看,道:“我只是元淳的普通同学,我叫夏初,不知道大哥怎麽称呼?”
纪远之更晕,知道这女孩子直白,却没想到直白成这样。真有些後悔拐她来了,恐怕不是照顾病人,而是骚扰病人了。
小宁也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纪远之。还是笑眯眯地说道:“夏初?名字很好听。我叫元宁。”
之後的场面,都是夏初跑前跑後地照顾元宁,纪远之基本没插上什麽话。找了个机会溜到外面,点支烟吞云吐雾。
看著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愁眉深锁。医院很安静,偶尔传出的声音,不是怒喝,就是悲泣。阳光照在外面的草坪上,格外耀眼。纪远之坐在阶梯上叹息,真是美丽的地狱。
直等到夏初忙完,才道了别,一腹心事地与夏初一起离开。看著夏初的甜蜜模样,纪远之无奈地摇摇头,也许这世间真有所谓的缘份。自己管不了那麽许多。自己只管做好一个弟弟的本份就是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有钱好办事了。
回到家,难得的,朱则安稳坐在沙发里,显见是在等著纪远之。
“我哥病了。”纪远之一屁股坐倒在朱则安的旁边,靠在朱则安身上,知道他在等自己解释赵修的事,就懒洋洋地说道。
“纪敬之?”
“元淳的哥。”纪远之看了朱则安一眼,道:“那个酒吧老板,你应该见过。”
朱则安想到那个酒吧,想到第一次与纪远之的见面,想到第一次与纪远之做爱。想起了一切,却对酒吧老板一无印象。那一天所有的事都只是为了自己与纪远之相遇做背景,谁会记得背景?朱则安摇摇头,心中一阵甜蜜,侧过头来,亲了亲纪远之,道:“你有什麽打算?”
“最普通的想法,出钱出力。感情的事情,不是我想付出就有的,实在对不住他了。”纪远之叹子气,闭眼靠在朱则安肩头,放松。
朱则安拍拍他的手,道:“你别想那麽多了,我来吧,明天把他转到特护病房去,再找两个专家会诊,尽尽人力的事,我可以帮上忙。”
纪远之眼睛都没睁,道:“不必了。我去找大哥。小宁这病是无底洞,一时半会儿的好不了。你那点小钱还是留著防老吧。”
听到这话,朱则安拍著纪远之的手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养著你防老不成吗?难道你觉得我老了以後得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谁知道呢?说不定我比你死得早,你就白养我了。”纪远之感觉疲惫,声音懒懒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