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显然早在乔越的意料之中,以至于他连一点失望的表情都没有,反而飞快地爬上飘窗与夏至并肩而坐。“你每天都坐在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风景总也看不腻呢?”乔越歪着头问道。
夏至仍然静默着没有回答。
乔越也不追问,只坐在他的身边默默陪伴。虽说第一次见面对夏至的印象很是一言难尽,但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乔越就知道:原来这世上是真有万人迷的。这种迷人从来不仅仅只是颜值气质,而是待人处事言行举止的方方面面。即便夏至目前仍处于重度抑郁期,可他仿佛与身俱来的对感情的敏锐易感却能使他随时都能做出最体贴的行动。乔越甚至觉得,或许正是因为夏至的过分敏锐易感,他才会抑郁。
果然,乔越这才坐了没多久,夏至就已开口道:“别陪我枯坐了,我一个人没有问题。”
乔越却不应声,反而顺势往夏至的怀里一倒,揉揉眼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这样浮夸的演技,哪里能瞒得过华夏史上最年轻的双料影帝夏至?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温柔地摸了一把乔越毛茸茸的脑袋,便又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假戏真做”的乔越自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仍蜷缩着身体躺在飘窗边。脑袋下枕着枕头,身上盖着薄毯,眼前放着一盘刚出炉的曲奇饼,午睡前就陪在自己身边的夏至现在还坐在原来的地方,不知为何,乔越的心头瞬间浮起“岁月静好”这几个字来。待头脑彻底清明,乔越坐起身拿了一块曲奇饼放进嘴里,轻声道:“我曾经想过,等我挣了钱就带外公外婆来瑞士旅游疗养,让他们在邻里之间涨涨面子。”
夏至明白乔越的意思,乔越的母亲乔雅丽当年私自嫁人与父母断绝关系,多年后又被丈夫打地鼻青脸肿带着孩子灰溜溜地回国,想必乔越的外公外婆在邻里之间多年都抬不起头来。“还会……经常想起你外公外婆么?”
乔越摇摇头,坦然道:“很少了……他们已经离开很久了,我知道,我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之前爸妈要打官司,我经常梦到他们……也不骂我、不怪我,就是静静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们是担心我……最近又没有了。”他似怅然似轻松地出了口气,用力向半空挥了挥拳。“我以后一定好好的,不再让他们为我担心!”
夏至伸手摸了摸乔越的背脊,又问:“你父母……”
“解决了。他们一人拿了一笔能分别在扶桑江都和华夏金陵置产的抚养费,就高高兴兴签了协议,把我的下半辈子扔给光影了。”说到这,乔越心头五味杂陈竟挤出一声冷笑。“关先生还特意让他们签了保密协议,不得向对方透露自己拿了多少钱。……其实我知道,就算没有这份协议,他们也不会说的。他们,巴不得钱全归自己拿,对方一毛也得不到。”曾经同床共枕的恩爱夫妻,如今却在外人面前丑态百出。他们丢的是自己的脸,又何尝不是乔越的脸?为了让他们死心撤诉从此不再闹事,关山合计出了一千多万华夏币,这笔债务以后乔越又要怎么扛?他们更是从头到尾都不曾多问一句,这更令乔越心寒齿冷。
夏至又抚了抚乔越的背脊。“恨他们吗?”
“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恨?”乔越自嘲道,“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竟会有这样的父母?……他们不知道,他们跟关先生谈判,讨价还价,我其实都知道。我,我就在隔壁,听着……”回想起父母锱铢必较地算钱,回想起他们对关山提及以后会如何“安排”他未来发展时那无动于衷的态度,眼泪便又蒙住了乔越的双眼。可他哽咽了两下后却道,“……但这样也好,真的……快刀斩乱麻的……这件事耗了这么久,钝刀子割肉其实更疼……”
“就彻底了断了吗?”夏至幽幽道,“两套房?”
虽然夏至的问题没头没尾,但乔越仍是听懂了。“嗯!”他重重点头,“签了协议了,也咨询过律师,以后不会再有纠缠了。”
“万一……”
“万一他们花光了钱,以后落魄潦倒回头找我怎么办?”乔越心领神会地问题补全,突然满是无所谓地一笑。“那万一我明天去滑雪从雪山上滚下来摔断了脖子呢?”说着,乔越又用力地摇了摇头。“我顾不了这么多了,说我自私也好、不孝也好……他们只想让自己高兴,那么我……我也只想让自己高兴。”
“也许……你总有一天会后悔,无论怎么选,都会后悔。”夏至言道。这一句话音极轻,仿佛不是说给乔越听,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人生哪来无悔?”乔越却大大咧咧地回道,“我还后悔过进入娱乐圈呢。至少,如果我没进这个圈子,也不会全扶桑都看到我的验伤照。”乔越毕竟还年轻,脸皮薄嫩,母亲向媒体公开他当年被家暴的验伤照对他而言从来不是卖惨虐粉固粉的好机会,而是残酷的公开处刑二度伤害。他低头静默了一会,忽然抬手拍了拍夏至的胳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你给曾一敬买了车,你后悔,觉得是自己的车害死了他;可就算你不买,他开着别的车出事,你照样地后悔,觉得至少自己买的车安全系数会更高,说不定曾一敬他就逃过一劫?……夏至,其实无论我们怎么选,该轮上的总会轮上,逃不掉的……这就是命!”
夏至一时没有说话,只在心中暗道:所以,就算我知道了他的存在,给他钱。他也只会赌地更大、输地更多,然后来不及打电话给我,被人砍死?……他摇摇头,知道事情或许会这样发展又或许……不是。只要人活着,就还有改好的可能;死了,才是彻底盖棺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