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絮本想跟着雁回同去,想来雁回说的不无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当真太后又派了什么人来,见屋内无人就遭了。她留在屋内,还能为雁回周旋一二。雁回知惊絮不放心,便简单宽慰了两句,又吩咐道:“倘若有人寻我,你又无法推脱,便在在窗棂前燃两盏灯,我见了自会回来。”见雁回都这般说了,惊絮只好应了,只一而再再而三嘱咐雁回万事小心。雁回应下,便出了门。未免被发现,雁回没掌灯,她只借着月色往廊下去。大梁以‘东’为尊,太后居所便在皇家寺庙内院的东面,雁回则先去了相反的西面。月凉如水,风声沙沙。雁回幼时习武,听力自然比寻常人好些。本想去仔细听哪间屋子里有住人的响动,但这风吹树叶声无意给了雁回添了不少难度。她只得一间间去寻,好在陪伴太后住在皇家寺庙的人数不多,守夜的奴才们多是绕着太后转,内院以西人影寂寥。雁回只看房门便知屋内有没有住人,若住着人,门上便有累积的推门痕迹。她一排排看过去,从西面寻到了北面,正当这北面的屋子也要寻完,忽而见到北面最末的一间屋子,那房门上因推门和掩门留下了比房门颜色更深的痕迹。是这间了。雁回悄悄踱步而去,走近时便听闻屋内几声微乎其微的‘窸窣’响动,随后亮起了灯,窗户上投出一道人影来。雁回屏住呼吸,悄然行至窗下,又蹑手蹑脚地捅破了窗户上糊着的纸。屋内灯火顿泄,连带着一股儿无法消融的苦涩药味,雁回忍着鼻尖的不适,目光顺着窗上的小洞朝里看去。屋内确确实实有个男人,只是这男子背对着雁回,他坐于一张四轮车上,满头发丝散披着。从雁回这个角度,只能窥见男子似乎是微仰着脑袋,正凝着眼前一团虚空。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喑哑的嗓音隔空而来。他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又道:“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雁回实在忍不住鼻尖的不适,她捂着唇打了个喷嚏,知道自己暴露,便赶紧侧身贴靠在一边墙壁上,堪堪躲掉了屋内那道循声望来的目光。自然而然没看见,男子转身凝着窗户那个小小的洞,轻轻笑了下。风声渐渐小了,被风带起的枝叶簌簌也弱了,几片青中泛黄的树叶寂落,浅浅薄薄的白雾遮了夜,如若不是苍穹边有一抹鱼肚白,竟一时难分已是晨曦。雁回飞快往房间走,抬首视线穿梭悠长回廊落在窗牖上,不知何时房间的窗台便紧挨着摆上了两只蜡烛,影子纠缠着拖在窗纸上——有人来寻她了。不知惊絮到底是如何粉饰太平,那前来寻自己的奴才走是未走?雁回垂眸拐过走廊,往后山的方向而去。太后为她准备的房间有两面窗,一面推开能见内院肃穆之景,另一面推开见的是钟灵山水之色。雁回绕过房间,叩响房间靠着后山这面窗,随后便听见惊絮刻意压低的声音。“谁?”“惊絮,是我。”这厢雁回应了,惊絮便赶紧掀窗欲搀扶着雁回跳进来,雁回摆摆手,十年的锦衣玉食倒还没有让她武功退步到无法跳窗的地步。等她闪身入内,那边惊絮忙去灭了另一窗台边的烛火。“娘娘……”惊絮面上惊疑不定,不等雁回发问便一股脑儿地将方才所发生的讲了。如雁回所料,太后那边又传了人来,说是太后昨儿白日里吹了风受了凉,加之对谢昀的忧思,这夜里便发起热来。太后她老人家念着雁回身上压着的事务繁多,便特意又来催促一番,太后也不让她去探望只让她早些离去,莫遭她所害染了病才好。说完这些,惊絮才问:“娘娘,您可发现了什么?那人到底是谁,会不会是面首……”雁回不悦地凝了惊絮一眼,待惊絮意识到自己犯了大不敬之罪不安地垂受,她随后才摇了摇脑袋。通过那一指大小的洞口,难以真切地窥见房中人,但坐于四轮车上想必真实身份与惊絮所想差之千里,且她嫁入天家多年,太后的为人她还是清楚的。“既然如此,那咱们便收拾收拾回宫吧。”雁回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碗凉水,那澄净的水面倒映着她的眉眼,眼梢微沉而双眸黝黑,那是雁回思虑时固有的神情。饮下一口水解去喉中干涩后,雁回起身欲推门而出。惊絮亦步亦趋跟上前,问:“娘娘,您去哪里?”“去太后处。”说话间,雁回已跨出房门。“可……”惊絮纳罕:“可太后不是让娘娘不必探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