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风瞥了他一眼,低声问:“知著,其他将军家的儿孙可好?”
侍人摇头,压低声音回答:“都吓坏了,连大气都不敢吭。公子,是不是大事不好了?”
姜南风颔首,停下脚步,沉默一瞬后,对侍人吩咐:“将士们的孩子,若是方便,你就把他们迁去偏殿安置。若是有胡闹、乱跑的,你们先保护好自己。过一会乱起来,你带着内侍和宫女也躲到偏殿去,不论大王还是要打进来的夏王,都小心着点。”
侍人点头:“公子放心,奴婢日后还要跟着您回去享福呢,不会把命交代在这儿的。”
侍人说完要回去,被姜南风拉住,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挂在侍人腰间:“这是母亲给我的,你带着,夏王攻进来肯定要找人问话,你带着这个,他能认出来你是母亲身边的旧人,不会为难你。”
侍人抚摸着腰间玉佩,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将玉佩高高捧起:“请公子收回,奴婢不配碰您的饰品。”
“有什么配不配的。”姜南风不在意地笑了,把侍人从地上拉起来,替他系好玉佩,“你和见微两个原本能好好的,是放心不下我才自宫了陪我和母亲住进这深宫内院的。你们待我如兄弟,我怎么能冷眼看你们受危险。”
他拍了拍玉佩强调:“好好戴着,不准拿下来。等渡过今日危难,再把玉佩还我。”
姜南风说完匆匆离开,知著捧着玉佩红了眼眶。
他们不过有幸被公子挑回去做下人,主人入宫,仆从净身是常理,哪里能算他们对公子的恩情?这块玉佩是主母自小带在身上的佩饰,公子出生后转而挂在了公子身上,因为造型奇特,是公子身份的象征,见玉如见人。眼瞅着宫里就要乱起来了,公子明明还要继续行走处理事情,却把最能证明身份的佩饰挂在他身上,盼着遇上危险的时候,不论大王还是夏王一派都能看在主母的面子上留他一条命。
知著重新跪下,一直到姜南风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才起身。
公子对他的恩情,他一辈子都还不起。
不管侍人有多感动,姜南风现在都顾不上了。
事情如他所料,从郭将军儿子被杀的一刻起,聪明人都看懂魏国大势已去,再也没了顾忌。生得强壮的内侍集结成队,打开上阳宫内全部通道的大门,四处劫掠。他们怀里抱着强抢来的珠宝珍玩,遇见一个就打劫一个,若有人胆敢不从,便一拥而上,对人拳打脚踢。
“哎呦呦,别打了,老夫身上真没有值钱的东西了。”头发花白地年老官员被按在地上扒开官服。
内侍们姿态张狂:“里头这件衣裳是好料子,快脱下来,还有你头上戴的小冠和发簪,都摘下来。”
“不可,君子怎能容止不端,披发横行。哎呦,别打了。”老官员捂住头,趴在地上狠狠挨了一脚。
官员入宫,在宫门口就要卸除武器,反而是住在宫里的内侍因为做工,能有些棍棒。
一旦身强力壮的内侍手持棍棒聚在一块,手无寸铁的官员反而成了瓮中之鳖,只能任人宰割了。
姜南风定睛细看,正在挨打、被扒衣服的竟然是被他暂时调到身边的户部员外郎孟庆。孟庆能力不差,唯独遇见什么事情都喜欢和稀泥的性子让姜南风欣赏不来,但孟庆姻亲众多,连即将打进来的夏王都和他沾亲带故。
姜南风哪能眼看着孟庆挨打不帮忙?
这宫廷里若说谁可以无视规则携带武器,那就只有名义上是“夏王继子”而备受呵护的姜南风了。
比如此时此刻,姜南风腰间就配着长剑,靴筒里也藏了一把吹毛立断的匕首。
他大步上前,扯住一个内侍的后脖领子就把人沙袋似的丢开,再一脚踹翻按着孟庆的另一个内侍,最后在另外几个内侍准备上前的时候将长剑横在胸前以做威吓。
“我倒要看看谁敢上前让我这把凤鸣剑饮血!”姜南风沉声呵斥。
盛极的容貌在沉下脸时自然而然带上了与艳色具有同等的压迫力。
“啊,剑!他有武器!”
“是大王赏赐的那把能随便杀人的剑,快跑啊!”
把“欺软怕硬”刻进骨子里的内侍看到剑锋上的沾沾寒光,连狠话都不敢放一句,丢下同伴,转头就跑。
姜南风确定他们离开视线才将凤鸣剑入鞘,俯身拉着孟庆起身,帮他拍了拍官服沾上的尘土:“孟大人这时候怎么还在宫里行走?”
孟庆叹着气把衣服整理好,扶正险些被扯下来的发冠,郑重其事对姜南风行礼致谢后道:“老夫就是来寻公子的,公子快随我去西侧城门避险。”
他扯着姜南风衣袖,不由分说往西门移动。
姜南风制止了孟庆的脚步,“孟大人先回答我的话,再谈走不走。”
孟庆看着姜南风在阳光下的脸,微微撇开眼,躬身回答:“夏王一早通过亲戚向老夫递信,要老夫保住夫人和公子。魏王今早做的事情,公子想必已有耳闻。老夫已派人去救夫人了,请公子不要耽搁,快快随老夫前往西门。以免破城之后,兵荒马乱,伤了公子。”
他就说孟庆这等老于世故的圆滑人怎么没和其他官员一样买通城门官离开,原来是早就给夏王做了内应,打算最后时刻用他和母亲的安危卖个好价钱。
“原来如此,孟大人请带路。”姜南风让开位置,示意孟庆先走。
孟庆含笑迈出一步,被后方姜南风一掌击中后脑直接打晕。
真是抱歉了,就算要用自己卖个好价钱,也得是他们母子自己卖自己,轮不到别人把他们当成砧板上的肉称斤论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