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你过去,”她昂起头,“庄嵁,其实……好久没人对我这么好了,虽然你之前把我关起来的行为多少有些变态,但现在我感受到你的善意了,不如我们都坦诚相待?”“善意?坦诚?”俞庄嵁任凭她像个看护一样扶着他往沙发的方向挪动,但对她的话持保留态度。“对,”介舒顺势和他一起落座,腿与腿之间只留了一指宽的距离,“打从你出生,我们就认识了,多难看的样子互相都见过,我知道你小时候就对我很好,被欺负成那样还一直忍着……我都记得。”他仔细观察着介舒的动作,揣摩她此言的意图——那双乖顺合并的手,不知为何,令人想起小时候她为某种无理的要求东拉西扯铺垫的情景。“然后呢?”他环着手陷进沙发里,极有耐心。“我真没想到你事到如今居然能放下仇恨,先是因为我受了伤,和家里对着干,然后又像以前一样照顾我。所以,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去做,义不容辞。”俞庄嵁不自觉听得入神,竟然真的开始思索要向她提出什么要求。“不过,”她深呼吸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紧张地绷着脸转向他,“我总躲在这里,像个寄生虫一样靠你接济,不太好。”“你想怎么样?”他坐直了身体,音量高了一度,佯装出的虚弱感短暂消失。“我想换个地方生活,或许比较安全。更何况,你现在还是得以学业为重,辛辛苦苦两头跑,不上学,冒着被俞叔发现的风险跟我一起耗在这儿,不是长久之计。当然,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人间蒸发,我们还是随时能联系上。我们各自好过,私底下联络,免得被眼线发现,是不是两全之策?”介舒边说边像个苍蝇一样搓着手,语气中肯到再一次把自己给说服了,抬眼一看俞庄嵁的表情,竟在他脸上看出一丝不安。“换到哪里生活?”他语气冷下来。感觉到气氛的凝滞,介舒故作轻松道:“你之前不是本来就打算让我自寻生路吗?”“我没有不让你走,我只是问你准备去哪里。”“嗯……爱丁堡?”“那里很冷。”“那……南安普顿?”“很潮湿。”“都柏林?”俞庄嵁正思忖着反驳的理由,她却喃喃道:“不过我签证快要到期,如果没有找到工作的话,就干脆回去了。”“你疯了吗?回去就是自投罗网,他在国内想找到你,比在这儿容易一万倍!”“可是你如果被跟踪了,我不也一样会被发现吗?”“你难道不知道在现在的状况下,和我一起才是最安全的吗?”“安全?”她看了他一眼,犹豫着开口反驳,“说实话,你讲话不清不楚的,我真不知道现在到底有多危险,还是说……这一切只是你口头编造的困境。”“我为什么要编?”“那就说不准了。”此言一出,俞庄嵁便明白自己这几天违反各方原则做的一切压根都没人领情,一时间气得牙根发痒,只漠然撇开头抑制自己的愤怒。见他虽然愠怒而并不心虚,介舒又接着追问道:“庄嵁,俞叔到底为什么要追着我不放?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他阴沉着脸,不答话。“你确实有事瞒着我吧?我一早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面前的人虽然还是像被封上了嘴,但脸上的表情快绷不住了,基本是快要被激怒。介舒感觉到自己套话胜利在望,立刻乘胜追击:“你说啊你说啊,告诉我能怎么样?我都主动被你困在这儿了,你还有什么好瞒着我的?”俞庄嵁深深叹了口气,头疼的厉害。“你哑巴了?还是瞒着我想害我?我就知道!”“你指哪件事?是你爸是个黑条子的事?还是你不是他亲生的这件事!”话已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烦躁之下犯了大错。而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被迫害妄想症患者已经成了一台故障严重、已然死机的机器人。0雨幕若被海风扬起的珠帘,海浪冲向杂色的石堆,留下泛滥的濡白泡沫。俞庄嵁坐在潮湿的木质阶梯上,手掌托着下巴,凝视着不远处礁石上默然站军姿的人,像个灯塔似的一动不动。她这个样子已经三支烟的时间了。事实简单得有点残酷——原本她只是没想好自己往何处去,可从刚才某个时间点起,她连自己从何处来都不再确定了。遗憾的是他暂时对此无能为力,当她紧接着问出“那我父母是谁”时,他无言以对,因为他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