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岐十分确定,在落英园那一回,她看见了自己脸上的疤痕。
那是耻辱的证明,是他不光彩的、卑微不堪过往的最佳留存,是他绝不能示人的,最惧怕的东西。
可,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没有理由帮他隐瞒的啊……
她为什么?
兴许在他也不曾感知的那一瞬,久违的一股名为被尊重的震撼,取代了滔天的恨意。
禹游人不都是冷漠恶劣的吗?
禹游人,竟然也会尊重他?
故而现在面对依旧冷言的傅沉砚,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方才出乎意料的平视竟令他想这些事,真奇怪。
“扶岐,拜见太子殿下。”
他不卑不亢,稍稍颔首,身后跟随的两队侍卫亦整齐俯首。
傅沉砚不曾开口,他定定凝视扶岐那枚亮银面具,抬手示意嵇白:“将宁公前些日子所制的护腕拿来。”
不多时,一双银黑翻花护腕闯入扶岐视线,他面露疑惑,却听他道:“数日前伏青多有得罪,此乃我禹游顶乘工匠所制……”
不等扶岐谢过,对面人又继续低声道:“但使者冒犯之事,孤认为并不能与之相抵。”
黑袍的男人脊背一震,面具下鹰隼般对上他凌厉的目光,最终别开视线。
“……殿下所言,扶岐自是认的。但若以为在下空手而来,殿下便太看轻我了。”
话音刚落,身后二十余名随行侍从直起身子,纷纷从腰间抽出一柄猎月刃,刀身微弯如弦月,中游略宽于头尾,每一段刃均泛凄厉寒光若满月之芒,似有弯剑破月之势。
傅沉砚眉目沉色,淡然道:“使者这是何意。”
刃光中似乎折出他如瀑的青丝。
扶岐唇角勾起,凝视着傅沉砚微弱的情感变化,最终倏尔逸出一声笑:“殿下莫要紧张。”
转瞬,又是一阵齐声,猎月刃的剑芒被剑鞘严丝合缝扣住。
那鞘打造精巧,以珍兽皮缝制,其上又镶嵌九十九颗绀青色珊瑚珠,尊贵华丽至极。
“那孤,便谢过使者好意。”
猎月刃乃唯有十四州诸州联合出力才能制出的奇刀,乃军队至宝,从未有赠送的前例,于草原山峦又有猎尽奇兽的魄力。
他以十四州特制猎月刃当作这场出使会面的谢礼,但又并未就此终止。
扶岐道:“此为吾等诚意,猎月刃还请殿下务必收下。”
“另外还有一事。”
傅沉砚静静听着,察觉到什么,视线不动声色掠过远处几乎不可见的福瑜宫小道。
“咔哒——”
微弱的清脆在耳边炸响,他收回目光,落在有所动作的扶岐身上。
他抬手抚与卷发中,摘下了那枚亮银面具。
这是他数十年来第一次,在人前摘下这柄几乎刻在面容上的银具。
那道狰狞的伤疤陡然出现,与此同时他也在观察傅沉砚的神态,最后一次在他眸子里搜寻,像那一日注视温泠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