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着笑着,便剧烈的咳嗽。
斐凝惊的下榻,忙俯身轻拍他的后背,心下忧虑重重。
斐之年咳嗽了一会儿,才慢慢止住,斐凝轻问:“阿爷的身体还是不见好吗?”
“老样子了。”斐之年说:“知女莫若父,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右江没随我,你却随了我的脾性。”“女儿肖父不好吗?”斐凝泠然回。
“……是我不好。”
斐之年叹气垂眸:“你像我,心思缜密多思,性情多变,外表纵然再如何循规蹈矩,心里头总是不然。若你、若你,是个男儿身,当比我当年还要出色……可你偏偏是个女儿身,纵然民风再开放,你也终究是被围困于后宅。”
“这世道,怎容的女子出头?”斐之年看她,斐凝面目沉静。
“你许是不知,二十多年前,我曾……曾和傅骁称兄道弟,谈笑间共灭三国。傅骁此人,我最是了解不过,傅瑾此人我也了解颇多,傅瑜也算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秉性如何,我一清二楚。”
斐之年说:“傅家能容这样肖父的你,傅瑜能容这般的你,你纵然余生不能肆意,至少也能随心,不会憋屈蹉跎了你。”
“原来一切都还在父亲预料之中。”斐凝只叹道,果然如此。心中蓦然,有了然一切的惆怅,但更多的,是自己也不知道的滋味。
冬天日短,傅瑜想在斐府歇一晚的计划终究没能成功,他携斐凝回府,斐之年和斐卢氏送至二门。
天欲晚,白雪皑皑,路边尚还亮堂,雪水消融,冷风刺骨。傅瑜回身,用背挡住风口,伸手细细地将斐凝身上的斗篷系好,又伸手,将自己的手伸进她的斗篷里牵着她的手。
斐之年和斐卢氏在前,傅瑜这般行径,斐凝有些尴尬羞赧的想抽回手,却发现傅瑜拽的紧。她抬眸瞪傅瑜,却见他别过头,没看她,只和斐之年说话。
“再过几天就腊月了,到时雪更大了。”傅瑜没话找话。
斐之年倒是看他,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腊月当有年终尾祭,想来到时候傅二你也该忙起来了。”
傅瑜回:“也就是跟着阿爷祭祖拜天,和往年也并无什么区别。”
斐之年就说:“安老国公爷年事已高,今年又格外的冷,况且你身为世子,如今又已成家立业,当是今时不同往日,合该按制跟随陛下前往祭坛祭天。”
傅瑜嘴角一抽,他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上个月傅骁就把他喊去将国公府每月可上达天听的奏折给他写了,用的说法也是世子成家立业,合该如此。
身为勋贵子弟,安国公府又是开国就有的六柱国,便是如今也还有着一些特权,这其中的特权之一就是每月可直接向帝王上奏折。
一个庞大的帝国,勋贵王侯不知凡几,但并不是每一个勋贵都有资格直接给帝王上折子的。便是一些宗室的郡王或是侯爵伯爵,有事上呈折子给帝王也得走程序。按着朝廷法度,什么类型的折子都得按着三省来,先轮一个回合再说,这般下来,快则两三日,慢则一两月,最后折子还不一定能给皇帝看见。毕竟,皇帝也没时间看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所以六柱国每月可上达天听的这个权利,就很让一些人眼红。
毕竟就算你偷偷摸摸的给仇家告状,对方被皇帝给削了,他或许还不知道呢。
像傅瑜,他向来随心所欲极了,也不像傅骁或者别人一样只每个月的上折子说什么“臣身体康健,恭请陛下圣安”、“臣偶感风寒,望陛下注意身体”、“臣今年铺子收成好,赚了不少钱,现奉上一尊玉珊瑚”,或是“臣犬子败家,府内入不敷出,望陛下怜悯恩赐”巴拉巴拉的。
傅瑜很实诚,他就直接说:希望陛下表哥你开放夜市啦,这样我们就可以大晚上的出去浪了。
当然,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傅瑜也没这么直白的上折子,只说如今“民风淳朴、路不拾遗”,每日只有东西二市开放不说还规定了开市时间,有违国家或者城市的经济发展,应该放开经济政策……咳咳,反正写完之后让国公府的幕僚润色之后他就直接交上去了。
傅瑜觉得,幕僚就是幕僚,这溜须拍马、辞藻华丽的本事,他就算再重来一辈子也学不会。
递了折子一个月,什么动静都没有。傅瑜琢磨着是不是他交作业的方法不对劲,于是这个月就把上个月的折子改了几个字——改了个日期——就又交上去了。
现在被斐之年点出来国公要跟着帝王参加年终尾祭,傅瑜才恍然大悟前些日子傅骁转移的每月作业只是个开始,他也要开始渐渐的学着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国公了。
傅瑜现在心情有些复杂,头脑有些发热,但冷风乍起,还是让他清醒了不少。
斐之年自顾自地说:“太子身体一向不康健,往年都是陛下亲自前往的。”国之重事,唯祀与戎,这种大事,当帝王或是太子亲率文武百官、宗室勋爵前往。
“阿爷的意思是今年会有所变化吗?”正当傅瑜纠结的时候,斐凝在一旁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