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只剩了周莹一个人坐着。她转向程末,叫:“小末。”宋煦阳挡在程末前面。“妈,你有事冲我来,你问我,我来和你解释。”“我不问你。”周莹说,“小末,你最乖,你来说,你和妈说清楚。”程末碰一碰宋煦阳握在他手腕上的手,微微按了下,示意哥哥没有关系。“妈妈,”他走到周莹面前,吃进肚子里的排骨汤和南瓜饼此刻都成了玻璃碴子,程末只觉得一股钝钝的痛意搅得胸腔不得平静,他强忍着胃里逐渐明显的痉挛感,又叫了一声,“妈妈。”周莹终于后知后觉地弄清楚了状况。她看看宋煦阳,又看看程末。“宋煦阳,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蠢事,程末是你亲弟弟,是宋子明,是你爸生出来的,你们是同一个爸生出来的,是亲兄弟!”“我就是因为太知道这一点,才挣扎了这么多年,让弟弟苦了这么多年。妈,我要带程末走,我们走得远远的,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不会让爸妈丢脸……”“你糊涂!”一直锁紧了眉头坐在沙发上点烟的宋子明狠狠一挥手,手中的打火机丢出去老远,“这不是丢不丢脸的事!”“宋子明,你造的孽。”周莹一字一顿,快把牙齿咬碎了,她终于站了起来,站在两个孩子面前。“程末,那时候你刚来我们家,”周莹伸手比划了比划,“十岁了,才那么小一点个子,瘦的哟。我恨死程晓秋也恨死你了,可是你也太招人怜了。你看看现在,你都长这么大了,比我都高了。你不想着我,也要为你哥想想,你小时候犯病,是你哥不吃不睡守着你,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欠你哥一条命!你怎么报答他的?你就是这样报答你哥的?!”程末的手捂在胃上,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话来。宋煦阳敏感地察觉到了弟弟神情里的隐忍,他急急替程末回答:“妈,我告诉你答案,我要程末,我要他跟着我。这就是我要的报答。”周莹回身就要去找她的鸡毛掸子,声音发颤:“大了是吧?宋煦阳你可是长大了,觉得我收拾不动你了是吧!”程末几步上去拉住周莹,哽咽着:“妈妈,不要打哥哥。是我不好,妈妈不要打哥哥……”周莹一把甩开了程末的手,她心里一团乱麻,又痛又气,口不择言地大骂:“谁是你妈!你妈早死了!不许喊我妈!”程末被这一句话杀得透透的。他定在原地,脸色惨白。“妈、妈妈,”程末艰难地改口,“阿、阿姨……对不起,是、是我不好。”周莹也不知多久没听过“阿姨”这个称呼了,登时心也碎了。“程末,我白养你一场。你从哪来的,就回哪去,离宋煦阳远远的,再也别进这个门。”“妈!”宋煦阳生怕周莹再讲出更难听的来,急忙开口阻止。而程末不说话,退到门口,开门往外走。宋煦阳拔腿就要去追程末,宋子明蹭一下站了起来。“我去找你弟弟,你给我待在家里!你看看你们俩,把你妈气成什么样!”“爸,”宋煦阳闪身越过父亲,执拗地拉开了门把手,“我已经丢下过程末一次了,绝对,我绝对,不会再丢下他、绝境(上)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医院都一样,墙壁总被岁月浸染成象牙白,空气里永远弥散着消毒水的气息。为了避开周莹,程末没有去人民医院看病,而是选择了离家远一些的龙城医大附院。第一次来,不得不从挂号开始从头做起,楼上楼下各个科室折腾一通,等把验血、照心电图的流程走了个遍,程末的额头上已经挂了一层薄薄的虚汗。两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叫号。宋煦阳一手抓着一沓单据,一手揽着着程末,胳膊挨在弟弟单薄的后背上。程末轻声叫他:“哥哥。”“这几年一直这样?”宋煦阳的脸色并不好看。程末点点头:“嗯,没事。”随即又觉得回答得不妥,立刻又摇头:“没,没有。”他声音越来越小,有点无措地辩解:“只有几次……很难受的时候才胃出血。哥哥,你不要胡思乱想,我现在好很多了,不严重的。”宋煦阳不说话,伸手揪了揪程末身上被冷汗湿透的t恤,不让湿哒哒的衣服贴在他背后。两人出门出得急,都没有穿外套,宋煦阳没有衣服可以脱给他,微微拧了拧眉头。程末看出宋煦阳的意思,忙说:“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