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萧望舒少年时期唯一的玩伴,我给他讲述南洋所见所闻,他教我读书,手握手的教我写字。
那时候觉得在一起玩耍是一件美好却自然的事,有过分别,短暂的分别却让下一次相见更加欢欣。
春日在鸟语花香中放纸鸢,夏日将双脚浸在水中,头上顶着荷叶,相互喂对方吃莲子,秋日席地而坐,在红枫树下研究父亲从别国带来的七连环,冬日坐在暖炕上,用薛涛签抄佛经,比谁抄的又快又好。
日子一天天流逝,我们一日日长大,而我们周围一切以比我们长大速度更快的改变着。
萧望舒弱冠后,贵妃给他的任务更重了,而父亲在南洋的生意日具规模,回南朝的时日屈指可数。
虽不能常见面时,我们却用书信倾诉彼此近况,渐渐的他的只言片语中隐隐有哀愁,而我只能写一些在异国他乡所见所闻。
4。
琼州接待我们的州牧,知道萧望舒刚过三十岁没几日,为他筹备了盛大的宴会。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侍从将大厅中的蜡烛,一盏盏的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团红光缓缓照亮,年轻女子的芙蓉秀脸,就隐在这红光之后。
女子双手持千瓣莲,腰肢纤细弱柳,一颦一笑勾人神魂。
看席上的萧望舒激动的站了起来,如同游览到胜景一样看得发呆。
我知道今晚,会有人会为他精心安排一切,无须我过多担忧。白日在海边吹风后,隐隐头疼,于是我没等节目结束便先离开了大厅。
我真的不生气,我知道作为一国之君,总有很多拒绝不了的好意,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所接受的是不是他本想要的,。
寝屋外海浪波涛汹涌,我坐在床上,搓揉着无名指的白玉戒指,思绪飘的很远。
萧望舒成为太子时,十九岁,我十四岁。
惠贵妃寿诞,我随父亲又进了一次宫,我们三年未见,不管书信上如何随心所欲,面对面时却感觉到时间划过沟壑带来的生疏。
他比之前更出落的人才,身上少了些寂寞的味道,多了些震慑人的气势。白日里他对我不理不睬,连目光都吝啬于给我。
到了晚上,明月当空,却追我追到太液池边。
“不知道母亲知道我成为太子了,会不会开心呢?”
关于他的生母,是他心中藏的最深的秘密,从不对人提起,不能被提起,仿佛从未存在过的女人。
他拉着我的衣袖,不许我走,要我听他发牢骚,全然的放松使他平日略显苍白的脸上如同新上了淡淡的釉彩。
这一刻,我知道我的小哥哥回来了,但我不希望他在这种事上犯错,手按在他唇上:“小哥哥,你喝多了。”
他突然较起真来,捏住我的手:“只记得,那是如同莲花一样的女人,面容饱满,目光慈爱。”
他的目光中满是忧伤与疲惫,这么多年来,他疲惫在心里疲惫在身体上,从不让倦意表达在脸上。
可我该如何去安慰他忧伤呢?
我想了想,从他手下逃开,跳到太液池浮在水面的硕大的荷叶上。莲花还未到盛开的时节,太液池的荷叶层层叠叠,中间突兀的冒出些白色的尖尖花苞。
我说:“暹罗国以莲为国花,暹罗有一种舞,会让莲花绽放,像是有魔力一般。”
说完,我按着记忆中练习了千百遍的动作开始翩翩起舞,虽无丝竹管弦之乐,无五彩霓裳之色,但我知道,他会明白。
等我跳到气喘吁吁时,萧望舒发出一声惊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太液池中的白莲不知何时,已开了一大半。
我惊讶的捂住嘴巴,眼前胜景,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是莲花听到了人的心声,她是开心的。”我对他说。
萧望舒盯着我的眼睛里有了别的东西,他把我从荷叶上拽了下来,搂在怀中。
他一向是个自律很强的人,但是他那日真的很胆大包天,他的手指从我的发鬓滑到我的下巴,落到我唇上时,他低下头,吻我的脸庞。
“阿琬懂我。”他说。
唇齿间叫“阿琬”两个字亲昵得好像在唤谁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