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容星河却自始至终都在看着他。容星河没法形容心头的惊悸。她记得吕祖殿并没有后门,而自己同高佑堂方才进去的时候也并没发现有其他人在内。这小道士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之前那呆看她的道士转过身:“你……你原来躲在这里面?地怎么没扫?”“干干净净,扫什么扫。”那道士盯着那小道清秀的眉眼,又想起容星河刚才独自从内出来,顿时狐疑起来,忙探头向殿内各处角落仔细打量,却瞧不出什么异状。于是便道:“少说混话,赶紧去拿了扫帚给我扫地!是叫你来修行的,不是叫你来玩乐受用的!”大概是山上的风大,星河浑身发冷。看两个道士往旁边去了,她急忙转身折回吕祖殿。后面虽没有后门,但左右并无躲藏的地方,星河怀疑那小道士是刚才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才进殿内的。所以……应该没听见自己跟平儿以及高佑堂的那些话。正当她自我安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目光落在地上的那靠近供桌的炭盆上。像是明白什么似的,星河冲过去把供桌下挡着的黄缎子一掀!底下,放着简单的一床被褥,另外,是几枚吃剩下的枣子,跟一些枣核。噩梦!果然给人看了好戏!星河又恼又恨,心慌意乱,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吕祖殿的。平儿从前面跑出来:“姑娘,可以走了!”星河心神一震,对,可以走了,赶紧离开这儿吧,反正以后未必能来了,那小道士又面生,就算听见了他们的话又能如何。她加快步子,逃也似地往平儿身旁去。就在两人将走到台阶之时,只听之前的那道士大声叫道:“好啊,桌子上的供品呢,李绝,你是不是又把供果吃了?那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献给祖师爷的冬枣!”那小道士很浑厚的声音低低地笑了几声,仍是懒洋洋似的:“你那枣不新鲜了,祖师爷嫌弃不肯吃,还要迁怒你呢,我替他老人家吃了几个,省了你的大麻烦,下回孝敬点新鲜的比什么都强,比如金橘,雪梨,蜜柚,冻柿子之类。”星河不由自主地听着那声音,直到“冻柿子”三个字传入耳中,她的心头一恍惚,记起刚才仿佛瞥了眼,自己供奉的那两个柿子是不见了的。脚下几乎踩空,幸亏平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姑娘……”星河定了定神,想回头看看那小道士,可竟没有勇气。不知是错觉还是如何,身后仿佛有人盯着自己,如芒刺背,她有点害怕回头的话,会对上那双已然将她看的里外通透的清冷凤眼。公子世无双马车沿路返回。车厢里很安静,平儿谨慎地端详主子的脸色。平儿不明白容星河为何突然沉默,她不知那小道士的事儿,还以为星河是因为高佑堂。她想宽慰星河几句,又知道自己的主子心思深,怕自己反而说错了,迟疑着竟不敢开口。经过酒肆的时候,星河叫平儿去买一壶酒,一包肉。平儿巴不得做些事情让她高兴,回来后故意地笑着:“姑娘,这杏花春比先前便宜了一文钱,还有新出炉的点心,老太太肯定爱吃,我也买了些,您先尝尝。”星河才道:“不用,回家去跟外婆一起吃。”她心里总是撂不下那个惊鸿一见的小道士,当时他真的在吕祖爷的脚底下?那么,她的私密的计划,卑鄙的拿香油钱的举动,甚至她的两面儿,都给那小道士听了去看了去。星河觉着自己简直像是脱光了似的,说不出的羞耻难受。只能竭力安慰自己以后未必能再见到那小道士。他们回到家正是中午,平儿将酒放在桌上,肉拿去厨下切了。冯老爷子喜出望外,忙洗了手过来坐下喝酒。星河把点心送到外婆房中,老妇人正靠在炉子边上,摸索着簸箕里的一些捡回来的落花生。她虽然身体不便,但总是不让自己闲着,这些花生是人家种地的收了之后,零零散散落在地里的,有许多村子里的妇人便拿着篮子去捡。星河劝了好几次,杨老太太还是去捡了半篮子回来,把那些残缺的发霉的拣出来不要,留了好的,生吃、炒了吃都是极好的。容星河刚来驿马镇的时候不到四岁,几乎都是杨老太太这么省吃俭用拉扯大的,京内当然会送银子过来,起初还及时,从她八九岁上,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到十一二岁,几乎半年才来送一次,钱也不多。星河能好端端地长大,看看杨老太太糙树皮一样的手跟弯着的腰,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