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掀起眼皮看他,拉了他的手道:“你这样喜欢福嘉?除了她什么都不求?”
兰烽眼神柔和下来,离得近了,他看出李亨身子是真的不好。不到四十岁的人,比戍边那些七十岁的老将精神头差远了。
他像是怕其他中官听见,轻声承认:“嗯。”
李亨却疑惑起来:“为何?”
若兰烽像福嘉这样爱读话本,他便知道文人有句话,叫“心悦君兮,不辞赴死”。可他不知道。他只知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想同她亲近,不愿她被别的郎君惦记。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哪儿来的为什么。
他跪在软榻边上,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殿下待儿臣极好,治好祖母的腿,为兰泽寻了最好的书院和夫子,还悉心打点关系。最重要的是——陛下您还记得吗?儿臣的命,是福嘉殿下救回来的。”
李亨像是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件事:“是啊,当年在金明池,墨尔还救过你。”他兀自笑了:“罢了,你先回去吧,我乏了。”
从紫宸殿出来,蔡玉集便跟着兰烽追出来。他屏退左右:“夜深了,陛下让老奴送兰驸马过了东华门。”
兰烽眸色微动,行了大礼:“有劳蔡都知。”
一路兰烽握着刀,随着蔡玉集的步子徐行,并不主动开口。走出一段路程,蔡玉集终于道:“陛下说,兰驸马长得不像兰知州,我看,性子也不像。”
兰烽抱拳:“父亲持重,在下差远了。不过,父亲有幸与蔡都知有过交情吗?”
蔡玉集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兰知州都要抱孙子了,当年他进士一甲第一名,老奴呢,差点儿,是三甲第十二名,同进士出身。”
兰烽动作一顿,蔡玉集当年竟然是科举出身,那为何……?
蔡玉集将他脸上的诧异与掩饰收入眼底,却依然慢悠悠地:“雷霆雨露,不过帝王转念。老奴在工部方当了差,便被家人牵连。死了倒也罢了,还偏生我去了子孙根,入宫做中官。”
兰烽喉结滚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蔡玉集道:“不过这都是先帝在位时的事儿咯。陛下惜才,一步步将我提上来,无以为报啊。陛下性子软,心里总是惦念着旧人,景延的事,他也是没办法,你莫要怪他。”
兰烽晓得他总算绕到重点上了,点头道:“不敢,我们一家子,都明白陛下定然有苦衷。”
蔡玉集满意道:“景延性子太烈,做事偏执的很。做京官时暗中开罪了不少重臣,只是他雷厉风行、功勋压身,又有陛下恩宠,旁人也说不得。待他殒身,朝中看不惯他的人,都想落井下石。”
他怜惜地看着兰烽,拍了拍后者的肩膀:“朝中重臣,有谁敢说自己手头干净的?即便是老奴也不敢,他们以己度人,构陷景延,已经算是明面了。还有不少人,在他手上吃过大亏,想着伺机报复你们。陛下对景延脾性岂会不知?他知道兰家经得住查,默许抄家是为平众怒,亦是为了保护你们,还望兰驸马能理解陛下一片苦心啊!”
兰烽身体发冷,他没有深想到这一步,如今听了,又觉得合情合理。可是抄家之辱,阖家那几个月受的苦,又岂是几句话说得清楚的。
两人一时无言,行至东华门附近一处空殿,蔡玉集见他神色动摇,干脆拉他到殿墙死角处,给他行了大礼:“还有件事,蔡某冒死来嘱咐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