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垂眼默认。一家八口,一夜之间惨死,案发现场遍布嫌疑人的脚印和指纹,却始终没有锁定嫌疑人。那个年代别说联网了,电脑都没有,对指纹得一张张料片人工对比,肉眼识别。杜海威的师父是有名的指纹鉴定专家盘泽儒,侦破过无数起大案要案,曾靠半枚变了形的小指指纹锁定到犯罪嫌疑人,杜海威能背指纹的功夫就出自他的言传身教。在盘老先生四十多年的从警生涯中,有三十年都在追踪这起灭门案的凶手,直到去世。
“单就这一个案子,我师父对比过上百万张料片,不管去哪出差,他都得把人家那存着的指纹从头到尾对一遍。”杜海威惆怅而叹,“可惜啊,没一个对上……他去世之前给我写过封信,连同指纹料片一起寄给了我,让我有时间帮着查查,到现在我也没能完成他的遗愿,所以……”
“所以你对老贾感同身受,他一开口求你你就心软了。”
林冬替他把话说完,转头推开窗户,点了支烟。烟雾如思绪般飘渺,似是淡淡的忧伤随风而散。彼此沉默了半晌,林冬听似无所谓道:“你知道邦臣的案子当年谁主导的调查么?”
“没问。”杜海威并不关心案件以外的情况。
“于瑞福。”
“谁?”
林冬权衡了下措辞:“这么说吧,他和老贾不对付,老贾之所以被从省厅刑侦总队抹到咱们这管后勤,都拜姓于的所赐。”
“哦,我听说过,原来是他啊。”杜海威了然点头,想了想,又问:“你的意思是,贾处要用这事整姓于的?”
“诶,我可没这么说啊。”林冬抬手打断,“他俩有什么过节,那是他俩的事,我只看案件本身,卷宗我去调过了,没有疑点,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就是于瑞福他们活儿干的有点糙,但并不影响最后的定罪结果。”
杜海威温和一笑:“所以你还是上过心了。”
“嗨,我只是——嘶——”
一阵毫无预警的尖锐疼痛感击中锁骨,林冬忍不住皱眉抽吸。之前拘捕案件嫌疑人“阿鬼”时,对方踢断了他的锁骨,后面没好好养伤就此落下了病根。时不常的疼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引起,有时候是太累了,有时候可能就是某一个姿势牵拉到韧带或者肌肉。一般持续时间不长,分钟,缓过去就好,但赶上阴雨天会嘶嘶啦啦地疼上一段时间,那种时候他会选择吃非处方类的止疼药压一压。效果不大,但聊胜于无。
杜海威知道林冬有这毛病,见对方抬手搓左胸位置缓解疼痛,直接上手帮着揉起了肩膀。他有国家级健身教练资格,专业学习过如何缓解运动损伤和骨折后造成的慢性疼痛。而对于林冬来说,就老杜同志这个逮谁对谁温柔以待的中央空调属性,早已免疫。同窗多年,虽然不是一个专业的,可总有交集。真的,刚开始接触的时候,他还误会过对方对自己有意思,后来发现,狗屁!他特么对谁都这样。
正想说点什么化解腻得发齁的气氛,手机铃音忽然响起。林冬摸出手机一看是唐喆学打来的,赶紧接起:“喂?二吉——”
“组长,你来一趟佟蔓蔓的学校,立刻!”
林冬一愣,刚要说话可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杜海威看他表情有异,问:“出什么事了?”
“是二吉那边……哦,我得出去一趟,那个指纹电子档你找到发秧子就行。”
撂下话,林冬匆匆离开。
tbc
教务办公室里死一样的沉寂,而林冬的出现,就像一把冰锥刺破了凝固的空气——
“警察同志!你问问学校的老师们,那佟蔓蔓嘴里有一句实话么?前些日子不还说校长强奸她嘛!”
“林警官是吧?你得给我儿子做主,我儿子品学兼优,怎么可能干出她说的那种破事!”
“现在的女孩子这么不要脸了么?到处指控说别人强奸!”
“她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儿子强奸了她!她自己行为不端还好意思诬陷别人!”
……
一群家长慷慨激昂,当场给林冬来个下马威,阵仗堪比当年队上人出事后他被记者们怼脸质问。而在此之前唐喆学已经经历过一遍了,实在是扛不住这帮歇斯底里的男孩家长才打电话找场外支援。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在唐喆学的追问下,佟蔓蔓指认了初二和初三年级的四个男孩,说他们对自己实施过侵害。
唐喆学立马就去找了校长。一开始校长并不重视,毕竟佟蔓蔓是有“前科”的,又刚闹过自杀,他怀疑这孩子是担心受到处罚,再一次用不实指控转移家长和学校的注意力。但唐喆学通过孩子讲述的事情经过来分析,条理清晰,没有明显的逻辑漏洞,基本确认这一次佟蔓蔓没有说谎。迫于他给的压力,校长找到那四个孩子的班主任,让他们分别联系孩子的家长到学校来沟通。等家长们陆续抵达,一听校方讲述的缘由,顿时一个炸得比一个厉害。
家长们你一言我一语,音频越吵越高。本来锁骨窝就一直隐隐作痛,再被他们这么一吵,林冬头都快炸了,忍无可忍厉声断喝——
“都安静!”
屋里瞬间静音。此时此刻林冬展现出强大的控场力,视线犀利扫视,语气中满是审讯时的严厉:“今天叫你们来,是法律规定,警方在调查牵扯到未成年人参与的案件时,需要有监护人的陪同方可进行询问,清者自清,没有做过的事情,谁也不可能硬往你们孩子的头上安!还有,少在我面前提受害者有罪论那一套,我不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