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心里头早就脑补了无数次这种画面;或许行动失败的那天晚上,他就已经默认了这个结果;又或许是太过沉痛的打击,痛楚不在当下,而在未来。
每个人都会有害怕却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其实你也会发现,它没你想象的那么恐怖吧。
刘协没有哭泣,没有反驳,只是缓缓起身,面带嘲讽的看着满堂公卿,“朕若是骂你们饱食汉禄却行悖逆,倒显得朕迂腐了。
成王败寇,言多无益,既然众臣皆以为此乃忠言,那朕若是不纳之,便是昏聩了。
罢,罢,罢,朕照准了。”
一场本来就只是走个过场的逼宫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这在吕布看来当然是很满意的,不过朝堂之上功寡德薄的臣子们就觉得刘协有些太不争气了,你好歹要挣扎一番啊,他们早早就准备好的台词,竟然没机会在吕布面前表现,真是个昏君。
从头到尾,刘协的神情都显得很自然,说完这番话便走下了玉阶。
可是,等他走完这最后一阶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大概,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朝会了吧。
大概,这也是汉室最后一次的朝会了。
说不上不舍,只是心里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还是在这一刻决堤了,泪水在猩红的眼眶打转,帝王的尊严却不允许他在朝臣面前懦弱半分。
刘协背身朝向众臣,面向那张象征了天下至高皇权的龙椅,深呼吸,深呼吸的调整着自己。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汉室的末代皇帝,有人伤感,有人唏嘘,也有人面无表情,但不会有人为他说一句话了。
因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的人,都已经被林墨肃清了。
刘协最终抬起脚重新走上玉阶,来到龙案前却没有坐下,只是再次环视众人,轻叹了一声,“退朝了……”
说完,他再次走下玉阶,这一回,没有再回头。
太仆院里贾诩亲自卜卦,择定了三月初三为吉日,刘协禅让,吕布登基。
许昌城外为禅让和受封准备的高台其实在夏口大战的时候就已经赶完工了,当然,当时对外宣称的是用以祭天的高台。
三月初三这一日,刘协最后一次身披玄色龙袍,站在高台之上,高台上放置了一个巨大的铜鼎,比人还高,围绕铜鼎的篝火熊熊烈烈,两侧仪仗吹响需要人扛才能抬起的号角,敬告苍穹。
下方,百官列阵朝拜,外围甲士披坚执锐。
同样身披蟒袍的吕布在一阵阵悠扬的号角声中拾阶而上,最终攀爬上了最高层于铜鼎之侧与刘协并立。
吕布没有看刘协,而是俯瞰着下方官员和甲士。
他也是第一次上来,毕竟这最高层只有帝王可以站立。
曾几何时,他坚定的认为站在这里的人,一定会有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有神明俯瞰众生的至高无上感。
事实上,禅让大典之前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真正等他站在这里的时候,脑子里并没有觉得这份皇权有多么的炙手可热,相反觉得肩头上忽然沉重了起来。
吕布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真正从陛下手中接过山川社稷我倒没想过要如何让自己千古留名,如果,真的能做好这个皇帝,我只希望当初九原的惨案,不要再发生了。
允文曾经跟我说过,没有哪个朝代可以真正千秋不变的,或许,有一天也会有其他的人站在这里接替我的江山。
所以,在位期间能做到这一点,我觉得已经无愧于心了……”
莫名其妙的话语在刘协看来只是对他的嘲讽罢了,他甚至都没有回应吕布半句,便打开手中圣旨朗声喊话,“斯盖上则天时,不敢不授,下祗天命,不可不受……”
禅让诏书宣读完后,刘协将玉玺双手供奉在吕布面前,后者看了看台下的林墨,感慨万千。
终于,他伸手接过了这方传国玉玺。
这一刻,意味着四百年大汉,亡了。
也意味着,新的纪元,真正开始。
戴着九珠皇冠、身披玄色蟒袍的吕布将传国玉玺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吾,上承天命,承继大统,即日起,立国号为胤,改元承初,建都彭城,封逊帝刘协为东莞公!”
声落,台下百官皆行跪拜大礼,包括刘协在内,齐声道:“吾皇万年无期!”
登基到这里算是完成了。
不过这不是结束,后面还有一系列的祭祀活动,而且要连着三天进行,不可谓不盛大。
之后便要进行迁都事宜了,作为发源地的彭城那头,皇宫还没有完全建成,需要时间的,这必须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