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彻底被她搞糊涂了:“你就不好奇他会怎么回答吗?”“这有什么好好奇的,”米娅学着他们西方人的样子摊手,“我和沃尔夫先生之间……我是说,和这位沃尔夫先生之间,并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一昼夜的驾驶,加上烈酒的催化,沃尔夫先生趴在吧台上半睡半醒。而在不算流畅的交谈中,米娅得知,这位酒保先生其实是沃尔夫先生的小叔叔,也就是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的弟弟。“乔纳斯向来看我不顺眼。当然,我承认我的父母、他的爷爷奶奶确实没管过他们兄妹俩的死活,所以他这个态度也算正常。”酒保先生难得闲下来,点了根烟抽上,“我学的这门手艺,是得在大城市才能养家糊口,大概是他刚上大学那会,我也在奇斯卡开了店。”酒保回忆着吐出烟圈:“所以可别觉得我身为长辈没帮衬他们兄妹,事实是我也穷困潦倒。我本就比乔纳斯大不了几岁,我那哥哥卷走家产时我也还小。”“乔纳斯原本没打算跟我有什么交集,但可能是大学生活实在缺钱吧,他最终找到我,在我店里帮忙,”酒保说着弹弹烟灰,竟然还顺手揉了揉沃尔夫的脑袋,“他也就只有喝舒服了才有点人样。在我店里打工时说是帮忙,但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和客人大动干戈,那时候他是真的能打又扛揍,确实也算帮我赶走了一些麻烦的客人。”米娅看着酒保的动作,隐隐觉得手痒。她也想那样揉揉沃尔夫先生的脑袋,但她控制住了。酒保继续道:“你可能知道,他在临近毕业时出了场车祸,好几个器官都是重新修复的,那之后他就远不如以前强壮了。好在他的导师赏识他,他还是顺利毕业并进入了国联化研所,从此我可就高攀不上了。”“他的妹妹,雷奥妮,也开始接受比我女儿好得多的教育,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这个小叔叔也真的是很失败。”他看起来好失落,米娅忍不住安慰他道:“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失败,而是这位沃尔夫先生过于优秀了。”这安慰听起来很真诚,酒保先生心情似乎也好了一点:“你也很优秀,年纪轻轻就是国联员工了。”米娅解释道:“这和年纪没什么关系。我们的所长先生反倒喜欢启用年轻的研究员,他认为初出茅庐的细心和谦逊,甚至远比经验来得重要。”酒保不知道她是不是刻意谦虚,便没有接这话茬,只是继续道:“按理来说,乔纳斯有了正式工作以后就可以不用和我来往了,不过他很快就从我的员工变成了我的客人。因为他发现只有在我这里他可以放心地喝醉。除了我以外,也没有哪个酒吧老板会在他烂醉如泥后,把他扶到隔间的床上去睡上一觉。”“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标榜自己对乔纳斯有什么付出,借此来管你们的闲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酒保说,“我承认你说的对,我不该妄加揣测他今天来这里的用意,但是他点的酒从来都是他当下的心境。梦幻般美好的爱情、把握当下的心理暗示、从灰烬里重生的遗言——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的。”米娅为难地看着他:“抱歉先生,或许您说的是一种可能性,但从我的角度上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小。我并不算漂亮,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人。虽然近两年常有人说我可爱,沃尔夫先生也很愿意把我当一个合格的听众,但是应该没人会把我当作恋爱的对象。至少我本人并不明白所谓的恋爱究竟是要做些什么,那种关系枷锁于我而言也是负担。我从未被追求过,更何况是沃尔夫先生这样的人呢?”这番论调过于有逻辑,酒保一时哑口。他看着眼前的二人,像是看着钢铁和木头。“其实你们俩也有相似的地方,至少嘴皮子都挺厉害,沃尔夫和你相处时可能会被气死,”酒保愁得又点了根烟,“我想我大致能明白你们俩之间的关系,也能理解你说的亲密关系于你是负担。你或许觉得你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很稳定,可以长久地维持下去,但你有没有想过乔纳斯他可能是需要这种关系的,而且他终将进入这种关系中。”米娅试着去理解:“您是说沃尔夫先生终究会结婚吗?”酒保先生说:“也可以这么说吧。我知道现在很多年轻人是不婚主义,他们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或者和你一样认为责任即是枷锁——这也是一种不错的生活态度。地球终将毁灭,这场战争似乎又加速了这个进程,一切岌岌可危。即便我这一代得以幸免,我也不知道我的女儿能否逃过,这就是为什么我信奉耶稣,虔诚地为她祷告。对于心理足够强大的人来说,婚姻和孩子都不再是必需品,即时的陪伴已经是一种确切的幸福,但是我觉得乔纳斯并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