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原本是个健健康康的人,她可怜就可怜在出生于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小时候发烧也没人管,硬生生拖成了脑膜炎,造成了器质性损害,最后烧成了哑巴。她也没受过什么教育。嫁给刘爸爸后,在居委会的安排下,刘妈妈成了一个打扫大街的清洁工,只是临时工,收入大概只有正式工的一半。
刘爸爸是腿脚残疾,而且身体虚弱需要长期吃药,虽然生活能自理,但是干不了重活。他每天就在家里做做家务活,然后也是在居委会的安排下,接了一些低价的手工活,像是穿珠子、给布娃娃缝眼睛、用零件组装圆珠笔一类的,每干成了一件活,少的时候只能拿到一两分钱,多的时候也多不过一毛钱去。
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这样的日子虽然艰难,原本也过得下去。再加上刘剑成绩好,自小就是个懂事孩子,他们一家人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
但在不久之前,刘妈妈上早班时,大约是早上五点的样子,被一辆横冲直撞的电动三轮车带倒了。电动三轮车的车主当场逃逸。幸运的是,刘妈妈没有生命危险。不幸的是,她的腿断了,不仅暂时没了工作,现在还躺在家里养着。
“肇事司机还没有找到?”孟正问。
刘剑通红的眼里隐藏着深沉的愤怒,说:“没有目击者,也没有监控,到现在也没查出来是哪个王八蛋干的。要是被我知道了那人是谁,我非……”
孟正把手按在刘剑肩膀上,安抚着他的情绪。
刘爸爸和刘妈妈平时赚的钱仅够维持基本的生活所需,根本没存下什么钱来。刘妈妈之前住院的钱还是居委会垫付的。但居委会能救急,却救不了他们一辈子。刘妈妈现在没了工作,家里又添了新的外债,已经无以为继了。
至于亲戚,刘妈妈的娘家极度重男轻女,刘妈妈从小就没有在家里得到过什么温暖,和刘爸爸结婚后直接和娘家断绝关系了,那边是绝对不会给他们家提供帮助的。
刘爸爸这边,他父母都还活着,底下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刘剑要叫他们叔叔和姑姑的。刘剑去找他们借钱时,姑姑从兜里掏了一百出来,轻飘飘地说:“这一百就给你们了,你们也不用还。我家也不富裕,再多的就没有了啊。”至于叔叔,他直接把刘剑羞辱了一通,还说刘剑的爸爸妈妈都是废物,这样的废物还活着干什么啊,不知道自己会拖累人吗,怎么不去死呢?爷爷奶奶指着叔叔养老,听见小儿子咒大儿子去死,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当听不见。
孟正沉默了。他没想到刘剑的生活环境这么恶劣,穷也就罢了,还遭遇了不幸,遭遇不幸也就罢了,却还要承受来自各方的羞辱,谁知道他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呢?难怪他后来会变成那样……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孟正在刘剑这种环境中生活几年,这样一步步走下去,他也很难保持乐观积极的情绪吧?
但理解归理解,孟正还是想要开导刘剑的,就说:“你叔叔那种人,你以后不要理了。这样的亲戚比陌生人还不如呢。他不把你当亲戚,你也不要把他当亲戚。但在这个世界上,像他那样恶心的人只占了少数,大部分人还是很好的。比如说,你们那个居委会,他们就很好啊。我们学校的领导也很好啊。”
刘剑点了点头。
孟正说:“所以,学校发的餐饮补助……”
刘剑小声地说:“这个月发了三张一百的劵。我今天不是帮你们充饭卡了吗,用掉了两张。你们给的钱还留着。等周末时就把两百块钱交给我爸妈。”
“你打算一个月就花一百块钱?”孟正震惊地问,“不行,你这样对身体伤害太大了。你现在正处在生长发育期,营养不跟上,身体会被拖垮的。”
“没事的。”
“怎么没事了?你身体不好,就会影响成绩。你家现在这个情况,要是你读书成绩下降了,那才是真正没有指望了。再说,这还会影响你的身高。难道你愿意看到自己成年后只有一米六五吗?”这可不是孟正在危言耸听,他记忆里的刘剑确实只有一米六五。
刘剑沉默着没有说话。日后的事谁管得了呢,他只能把眼下顾好。
“只节流不行,你得想想开源。开源……开源……”孟正低头沉思着。他的脑海里猛然划过了一道闪电,他忽然想起了沈非浊上周送来的那一包辣条。
孟正说:“我有个主意,你先听听,看看行不行。你爸爸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那坐着收钱应该没有关系吧?让你爸去小学门口卖零食怎么样?”
孟正重生前就听说过,在校门口摆摊挺赚钱的,但具体能赚多少,他就没有概念了。如果刘剑的爸爸有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孟正肯定不给他出这个主意。但问题是刘爸爸他没有工作,他就靠做点居委会派发的手工活赚钱。如果刘爸爸去摆摊,有客人时招待一下,没客人时可以自顾自地做手工活,不会耽误他现在的赚钱方式。哪怕每天多赚个十几二十块钱,对于刘家来说也是条出路。
“卖、卖零食?”
“对啊,比如说卖茶叶蛋什么的。这个成本不高。你现在身上有二百块钱,我觉得这个生意应该能够做起来。我还可以再借你一点。”孟正说,“不过,真想把事情做好,好像也没那么容易。最好能弄个小三轮车,你爸爸腿脚不好,早上得有人把他推到摆摊的地方去,晚上再把他接回来。要是你妈妈没受伤,你妈妈就能做这件事。但现在你妈妈受伤了,可能还要麻烦居委会……”
刘剑愣愣地看着孟正。
这世上的善意不分大小,只要是善意,那就都是美好的。但是,对于刘剑来说,孟正使劲为他们家想一条能让他们自力更生的赚钱新途径,这比孟正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后每天多买一份荤菜分给他吃,更令他感动。后者也没有什么不好,善意不该被比个优劣高低来,但前者更让他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爸爸妈妈要是觉得做生意不靠谱,他们可以先煮二十个茶叶蛋去卖卖看。要是卖不出去,那这二十个茶叶蛋,我包圆了。反正我家里人多,一人两个正好当早饭吃了,绝对不会让你们家蒙受损失。”孟正又说,“但如果真的卖得动,这二十个卖出去了,你爸爸妈妈应该就有一点信心了吧?第二天可以多煮点。要是一天能稳定地卖百来个茶叶蛋出去,你就不用这么苛待自己了。”
刘剑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孟正问:“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刘剑忽然抱住孟正,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放声大哭了起来。他心头的各种情绪随着泪水齐齐涌了出来。孟正拍了拍刘剑的后背。刘剑却哭得更厉害了。
作为一个体面的未婚单身成年男性,孟正感觉自己好像又多了一个崽。
————————
眼看天色深了,任枫几个就把沈非浊送回了家。几个初二的男生簇拥着他们的班苗苗,走在黄昏的余晖中。任枫哄着孩子说:“非浊啊,你今天投篮投得最多了,所以你是我们的老大!”沈非浊谦虚地说:“都是你抱着我投哒!”
一个小朋友远远瞧见了这一幕,拔腿就跑。
第二天,沈非浊的班上传起了流言。
据说,沈非浊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社会我沈哥,软萌,乖巧,又可爱,但初中生都认他做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