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珩缓缓走近,蹲在宣元帝面前,声音清淡如水。“皇上,你看这是什么?”宣元帝定睛一看。是小人。压抑的殿堂,只见白裳郎君手里抓着一个柳条扎成的小人。宣元帝看着它,涣散的瞳孔渐渐焦距,笑了起来,果然,没人能比王常侍更能让他舒心。接下来,宫侍们看到宣元帝叫人拿来竹签,捏着,凶狠地扎下去……一根又一根。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宫里最忌讳这种邪性的玩意,宣元帝充满恨意的举动以及扭曲的表情,让宫人们背脊生寒。王珩却仿佛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安顿好宣元帝,示意李公公去请太医。李公公看着王珩,觉得这个人非常可怕,小人在历朝历代都是忌讳中的忌讳,王常侍却随随便便做出来给皇上,可见此人毫无敬畏之心,这样的人难以揣摩,更难对付,若皇上像他一样……李公公心一抖。身为下人,对任何不确定,都会感到不安甚至恐惧,因为不确定意味着危险,刻入骨髓的本能,让李公公想尽快逃离这样诡异的氛围,快步离开。只有皇上和士族这种上位者,才会被捉摸不透而显得神秘的特质吸引,从而追捧。所以王常侍当年甫一出现,就惊艳了整个建康,皇上第一次见他,便强烈要求他做太子舍人。想起过往种种,李公公不由得好奇一个问题。一直以来,王常侍在他心中的形象就犹如神祇,不沾凡俗,纤尘不染。神祇会被谁拉下凡呢?毕竟王常侍到了弱冠之年,怎么也该议亲了。也不知道是眼光太高,谁也瞧不上,还是什么原因,王氏族里迟迟没有透露出要给王常侍物色妻子的意思。胡乱想了一路,到太医署,看到太医们神色慌张,进进出出,交头接耳,好似遇到了什么棘手事,抓住其中一人询问,得知公主受伤了,大惊,进到里间,看到公主的伤势,什么想法都吓没了。皇上那么宠爱公主,要知道了,好不容易压下的脾气恐怕又要爆发,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能不通报。李公公不敢耽误,当下就带着陈太医赶往太极殿,见到宣元帝,急忙把事说了,宣元帝一听,勃然大怒。“萧翊干什么吃的?让他教个人都教不好!废物!”顿时,满屋宫侍吓得瞬间跪地,李公公亦是。宣元帝一甩袖,大步流星冲出去,应该是要去太医署。李公公急忙站起来跟上,见王常侍亦跟在皇上身后,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王常侍似乎……挺着急。司马妍这头,太医包扎好,掀帘退出去,萧翊站在外面。司马妍想了想,道:“廷尉大人,进来罢,我有些话想与你说。”萧翊进屋。司马妍斟酌了下词句,道:“廷尉大人这些日子一直悉心教导,我却三心二意,着实是辜负了廷尉大人的一片心意,以后我定会好好习箭,希望廷尉大人能够原谅我。”萧翊不想她第一句话就是自我检讨,颇为惊讶。“公主这些日子好好休息。”司马妍习惯了萧翊避重就轻的简短回复,想了想,决定问出来:“廷尉大人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如果按照萧翊的节奏,她和他的关系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有进展,所以她必须得直接点,他想回避,她偏不让他回避。萧翊愣了下,恭敬道:“臣怎么会厌烦公主?适才是臣失言了,公主切莫误会。”同时心里提高警惕,怎么犯这种低级错误,心情再糟糕,都不能行于色,从前一直做的很好,却在公主面前失态了。难道因为公主对他没有太大的威胁,不需要跟公主勾心斗角,所以放下防备了么?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好在现在意识到还不迟。说来萧翊心情如此糟糕,是因为宗明锡。鸡笼山游猎过后,宗明锡和他的跟班不断制造纠纷,妨碍他公务,萧翊其实很习惯充满麻烦的生活,过去几年每天都是这么过的,他以为他能忍受,然而他高估了自己,那些鸡皮蒜毛,却不得不处理的小事,让他心情非常烦躁。他宁愿在战场过刀头舔血的生活,也不想每天满脑子各种繁杂琐事,不知道哪件事处理不当,就会遭受致命一击,现在的日子就像温水煮青蛙,他担心自己会因为忙于这些没有太大危险性的琐事,忽略了真正致命的东西,因为每天忙得甚至连部曲那边的事务都简单处理,没有进一步谋划。来射堂前,萧翊处理了件数额不大的财产纠纷,这种小案件本不用他亲自处理,但由于当事人是宗明锡身边的那群狐朋狗友,他们指名道姓让他裁决,萧翊明白这是宗明锡的授意,自己不出面,这件事就没完了,只能丢下一堆案子出来,看他们吵了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