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算是打到了七寸,一众丫鬟总算没了言语,半晌给宋桃儿磕了头,一个个起身去了。宋桃儿说的那些人,大多是她们的老子娘又或是兄弟,若是阖家子一起出去,可就连吃饭营生也没了。孙嬷嬷在旁眼睁睁看着,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四太太清理家贼,在情在理,她一个老仆能说什么?也是稀奇,平日里隔不上一炷香的工夫,郑罗氏就要叫宋桃儿做这做那,这会儿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内房里却是悄无声息,也不知她是否睡了过去。待人都出去了,孙嬷嬷才出声:“四太太,这起人果然可恶,撵了也罢。可是人都撵干净了,谁来伺候老太太呢?”宋桃儿微微一笑,道:“原本,我不该管的。国公府里的家务事,一向该由谁处置呢?”孙嬷嬷哑口无言,那自然是蒋二太太。这再往底下说,奴婢小子偷盗至这般地步,蒋二太太竟然无知无觉?这若不是无能,便是牵涉其中,中饱私囊了。可闹到这个地步,这会子谁敢去跟蒋二太太说这些事?她那个炮仗脾气,还不把去的人骂的狗血淋头。宋桃儿当然明白她的为难之处,这本也在她的谋划之中,便说道:“我晓得,二太太家务缠身,一个大忙人,不好拿这些事烦她。如此,我让林大娘去挑几个合适的丫头,即刻叫进来伺候老太太。她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是奶过四爷的,最是忠诚可靠。她选的人,该当放心。”林大娘可是府里伺候过两代主子的老人了,一向为人正直,宋桃儿既搬了她出来,那自是没什么可挑的。孙嬷嬷果然无话可说,只好满口道:“林大嫂子做事,那自是稳妥的。”当下,看天色不早,宋桃儿便起身道:“我这就回去交代这事,这里孙嬷嬷先照看着,想必四爷也要回房了,我也要回去伺候。”没有郑罗氏吩咐,孙嬷嬷也不敢阻拦,就放任她离去。离了松鹤堂,宋桃儿长舒了口气,只觉胸口一阵畅快。翠竹一向不声不响的,这会儿却忽然道了一句:“太太好生精明,奴婢当真佩服。”宋桃儿轻笑了一声,国公府里内贼偷盗成风,她上辈子就知道了,不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偌大一间府邸也不至于就败落到那个地步。静观了这些日子没有举动,也就是为了拿住确实的把柄。原先,她也不想管这些事,郑瀚玉已跟她说了,不管怎样那边府邸收拾出来就带她搬过去,另立门户,国公府如何她并不在意。但人既欺到头上来了,她也不能就总这么被动挨打。内宅是女人的天下,郑瀚玉不能总护着她。何况,她也想为他了却这些后顾之忧。他是做大事的人,不能一天到晚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事缠着。这一局,算是一石二鸟。换了郑罗氏身边的丫头,让林大娘选几个可用的过去,往后消息也灵通些。郑罗氏如要装病,那就装的彻底些,就该一直躺着不能动弹。倘或她竟跳起来,自己换了这些丫头,那就是她没有病。出了这样的事,蒋二太太难脱其责,不论她是否牵涉其中,治家无能的名声她是定要落下了,再往下林清霜的事就好说了。倘或不把她搅和进来,其实也就没今日这事了,她们怎么就那么笨呢?还是说,她们果然心里还是觉得她是乡下来的,傻兮兮的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可以任凭□□?她可是在这后宅里浸淫了半世,若再没有长进,被人嚼成骨头渣滓也是活该了。再说,郑瀚玉会给她撑腰的,她什么也不怕。您早点见喜啊。郑罗氏在屋里,竖着耳朵,将外堂上的情形听得一清二楚。她心里火发,却无可奈何——本说病的不能动弹,难道眼下为了这事儿忽然诈尸蹦起来,冲出去跟那小蹄子争辩去?即便她不顾体面,舍了这张老脸,这事儿又有什么可争辩的?那八个丫头做内贼,里应外合盗卖财物的事,宋桃儿查的明明白白。她若要护着这些个家贼,那这老太太也不用做了。然而如此一来,宋桃儿算是把她这一屋子的心腹臂膀给尽数折了,这新派过来的人,天知道又是哪房的内鬼。偏生她又挑不得理,林大娘是她年轻时候手底下使出来的老人,就为着这一层干系,当初才把郑瀚玉交她奶了。难道如今又说她挑的人不靠谱?那岂不是自打嘴巴。今儿这一出,算是把郑罗氏架在火上烤了。实则丫头小厮偷盗,她多少也知道一些。这些大户人家,人多手杂,仆婢成群,保不齐就有些不干不净的事,只是没料到她们竟敢有这么大的胆量,一个月就瞒昧了一百多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