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桃儿人长得娇丽,宋家在清泉村又是数一数二的殷实之家,清泉村并附近几个村子,愿求娶者多如过江之鲫,宋家只需在其中挑一个配得上女儿的即可。然而,宋桃儿在清泉村本有个名叫王大海的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到了这个年岁彼此都颇有几分情意。王家家境比宋家略差些,但宋家两口子想着都在一个村子里,又是从小看着长起来的孩子,知根知底儿,何况自家女儿也算中意,算得上一件和美的亲事。因此,宋家两口子替大儿子操持完了婚事,便打算过了年替女儿完婚。这段心思,两家算是心照不宣。果然,才过正月十五,王大海的娘曹氏便私下悄悄来与刘氏通了气儿,彼此商定了春耕之前必请媒人上门,左不过端午右不到重阳,就办了这门亲事。刘氏满以为,自己细细的将因果利弊与女儿说个明白,女儿便能醒悟,乖乖留在家中。熟料,宋桃儿那张娇嫩柔媚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略带了几分讥讽的凉薄笑意,生生的让那张小脸上多了一丝沧桑。然而这笑转瞬即逝,恍惚间刘氏只当自己看花了眼。宋桃儿向她浅浅一笑:“娘,你放心,他家不会计较这等事的。”刘氏见她不依,也无法可施,虽有些不大高兴,但禁不住对女儿的疼爱之情,索性随了她去。宋桃儿洗好了碗筷,又回房重新整理一下衣装,便走出门去。院子里,宋家爷俩已将今日所用的物事都装上了车,而东方天际已是曙光渐明。刘氏与杨氏出来相送,叮嘱了几句万事小心,和气生财,轻易莫与人口角等语,便打发了三人上路。宋家又一辆拉货的平板车,专用来拉货,有时人病了,要往城中医馆送,便也用这车子拉。此刻,宋长安在前面赶着车,车上放着简易的炉具锅碗瓢盆等摆摊的家伙事儿。宋家在城里虽有个小食肆,但夜间无人在城中过夜,也并未雇佣伙计,因此每逢摆摊的日子依旧是从家中搬了器具过去。晨光熹微,宋家父女三人出了村子,沿着村头的土路向城镇方向行去。乡村土路不比官道,前两日又刚落过一场雨,有些泥泞难行。宋大年走了几步,忽想起了些什么,向宋桃儿道:“桃儿,路上泥,怕污了你的新鞋,坐到车上去吧。”宋桃儿这方想起来,她现下穿的这双鞋,还是年前赶集时买的那块贵价料子,做的棉衣余下的布料做的,才上脚没几日,算得上簇新的。这等小事,果然只有自己的亲人会惦记着了。春寒料峭,风刮在脸上有如刀割,宋桃儿却觉的好似有一股暖流润过了心田。她甜甜一笑道:“不必了,家里统共就这么一匹驴子,去了还要回来,都要靠它拉车,别再把牲口累坏了。”这大牲口可是乡下农家的宝贝,犁地拉磨拉车都离不得,平常日子都是好生养活着,轻易不使唤,就怕累出毛病来。宋大年也是怕路不好走,心疼女儿,这才叫她坐车。宋长安在前面赶着车,头也不回的说道:“妹子,你就听爹的话,安心坐上去罢。这畜生力气大得很,你才有多少斤两,就能把它累坏了?你快坐上去,我和爹腿脚也能快些。”宋桃儿想起她爹腿有旧伤,又说道:“爹腿不方便,还是爹坐吧。”宋大年拍了拍他姑娘的肩膀,大声道:“让你坐,你就坐,哪有那么多说的?你爹我还没老呢,身子骨利索着!”宋桃儿这方垂首一笑,斜着身子坐在了板车上。宋大年看着他闺女的样子,总觉着和往常好似不大一样,多了那么一分含蓄斯文,那垂首噙笑的样子,不知咋就那么顺眼儿。旭日东升,稀薄的日光透过云层洒在了宋桃儿身上,映衬着那张小脸柔润白皙,泛着细腻的光泽,令宋大年想起了在京城老店里看见的南边进贡来的甜白瓷,光洁润泽。她将背脊挺的直直的,正仰头望着道路远方,即便是冬季厚重的棉衣包裹,也依旧能隐约看出那窈窕的身段,仿佛初春河畔的嫩柳,正肆意舒展着青春年华独有的韵味与魅力。闺女真的大了,宋大年感慨着。那个扶着桌子腿蹒跚学步的女娃娃,一眨眼的功夫,就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的嫁妆也都置办的差不离了,待春耕忙过去了,就和王家把这事儿定了,定要风风光光的把闺女嫁出去。宋大年心里盘算着,今日生意赚多少铜钱,再给闺女买上几匹好料子,将来去了婆家,想添新衣裳可没那般容易。一路无话,在宋长安赶车的阵阵吆喝声中,逸阳镇便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