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海瞧了瞧地下被踹成泥渣的点心,又抬头望向那叉着腰如母大虫一般的罗双双,心底不由自主的翻腾起来——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会沾惹上这么个女人?他再不看罗双双一眼,迈前一步,就想过去安抚宋桃儿,不论如何他是不想同桃儿生分的。宋桃儿睨着他那副涎脸的样子,心中既是厌恶又有些纳罕:上辈子王大海勾连上这千户小姐之后,可是迫不及待的与自己撇清干系,还把宋家的名声狠狠糟践了一番,今儿却是怎么的?原来,饶是上辈子,王大海亦不是没有反悔过,罗双双这个骄横小姐却没那般好伺候。两人婚事一定,罗双双便将那原就不多的温存体贴尽数收了起来,日常对着王大海颐指气使,横眉竖目,又常拿着他与宋桃儿那段旧情大做文章,辱骂不休。越是如此时候,王大海便越是想念宋桃儿的温柔婉约,只是走到那个时候他已是骑虎难下,而同宋家又结成了死仇,不把宋家彻底踩下去,他是没法抬头做人了。眼下,两家尚未走到那个地步,他自是舍不得这段旧日情谊。“桃儿……”王大海呢喃着,正想过去,忽然眼前一花,只觉鼻子一阵剧烈的酸痛,身子便向后飞了出去,栽跌在地下。他狼狈不堪,正要从地下爬起,宋长安早大步抢上前去,将王大海摁住,拔出一双铁锤般的拳头雨点般砸了下去。王大海猝不及防,顿时就被打了个满头满脸,口中“哎哎”叫个不停。众人围观多时,至此刻心中都已明白这事情前因后果,他们大多是宋家面食摊子的老客了,日日见宋桃儿,都喜欢这个温柔腼腆、面上一笑俩酒窝的小姑娘。上了年纪的,将宋桃儿当作自家闺女、妹子;年轻些的后生,难免心生爱意。眼见这混小子竟敢负了宋桃儿,还纵容姘头欺辱宋桃儿,便不由动了义愤。虽则罗双双其实并无真个辱及宋桃儿,但看在大伙眼中,这母大虫对上个娇柔姑娘,可不就是如此。当下,那上了年岁的老成人,纷纷数落起来,有的责骂王大海负心薄幸,不是东西;有的则指摘罗双双未婚之女,私通外男,不知检点,辱没门楣。更有些火气大的年轻人,就想上前助拳。围观之人中,尚有不少来看会的妇人,这些姑婆平日里便好搬弄唇舌,撞上这样的事,岂有不大肆议论之理?几个妇道人家,对着罗双双指指点点,看她走路姿态,必定已不是姑娘之身云云。那罗双双毕竟只是个青年姑娘,被人这样当众议论,只觉的脸上热辣,羞愧难当,手足无措,只想立刻钻到地下去。她大约怎样也想不到,上一世她加诸在宋桃儿身上的诸般羞辱,今日都猛烈的砸到了自己身上。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宋大年适才便一直作壁上观,他心中固然憎恨这王大海油滑浮浪、欺辱自家女儿,但到底年长之人性子更稳重些,由着儿子去教训这混账东西,眼见得那王大海被宋长安揍的毫无还手之力,片刻功夫已是鼻青脸肿,口唇破裂。眼见街上人越发多了,他顾忌惹出乱子,再惊动官府便不好了,遂要出言制止。谁知那罗双双却是个外强中干的,被人指戳的如芒在背,挨忍不下去,尖叫了一声,扭身就想跑。然而此刻这面食摊子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哪容得她乱钻,又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故意挤着她不让她跑。几番推搡之下,众人竟将那口汤锅挤到了,连汤带油泼了一地,罗双双今儿穿的绣鞋是高低的底子,抓地不牢靠,一个踉跄滑倒在地下。周遭亦有两个妇人被一气儿带倒,都压在了罗双双身上。面摊子上顿时一片混乱,有忙着拉人的,亦有拍手叫好的,吵闹不休。热乱之中,有人惊呼道:“地下哪里来的血?!”众人忙看过去,果然罗双双裙下,现出一片鲜红。不远处的一胡同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做工考究,华贵异常,拉车的亦是一匹膘肥体壮的青骓骏马,料想车中之人必定身份不俗。一着青布短衣的小厮在车边兴趣盎然的张望了许久,忽听得车门轻轻敲了几声,忙问道:“爷,什么吩咐?”那车中之人话音沉沉:“拿上腰牌,到衙门走一遭。”小厮微微吃了一惊,心道不过几个乡下村汉斗殴,就连上那个罗千户,也是个连给自家爷提鞋都不配的人家,倒能让爷出面平事儿?然而这腹诽归腹诽,主子的吩咐是不敢不遵从的,这小厮应命,快步去了。滑胎宋家面食摊子上,眼见得罗双双倒在地下,裙下不住漫出血丝,众人先是一惊,急急让开。那些已婚知人事的妇人,登时明白过来,望着地下的罗双双,满脸鄙夷之情,低声议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