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晏暄神情微动,定定地看着对方。“从成亲时开始也行。”岑远说着,甚至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从何时起带上了一种……像是憧憬的表情。他道:“不用翻黄历挑好日子,也不用规定那些繁文缛节,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站在大宁的土地上,对天地家国一拜,对父母高堂一拜,对未来携手一生的伴侣一拜,便是礼成。”纯净的月光透过窗缝,和晏暄的目光一起,安静地落在他的脸上。“有民方成天地,有人方以为家。”岑远说到这顿了顿,迎上对方视线,鬼使神差地唤道:“晏暄。”晏暄以眼神相问。“其实这场婚事并不是非实行不可的。”岑远道。一道圣旨并非就是定局,尽管可能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但事在人为,只要晏暄在这里说了一个“不”字,他就能立刻带着对方回去长安,冲到宁帝面前让这场婚事作废。重生以来,晏暄的种种态度与行为总是能让他情不自禁地沉溺,以至于在赐婚之后,他变得有些贪心,下意识地“忘记”去询问晏暄是否愿意。他大可一直懵懂,此时却突然想赌一把晏暄的态度。“有人方以成家。”他重复一遍,问道,“晏暄,你会是那个人吗。”遐想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一瞬,晏暄就回道:“会。”岑远蓦然笑了。——他赌赢了。他莫名长舒一口气,便听晏暄忽而转口又说:“你以前还说过,想在江南安家。”岑远愣了一下:“我有说过?”晏暄看着他,抿紧了唇。“啊对,我是有说过。”岑远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可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依稀记得,自己的确是说过这么一回,应当是在很久以前,在锦安宫里的时候,他们不知怎么就讲到了蒋昭仪的故乡。宁帝那几年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再未去南巡过,而岑远从小就在宫里,连出宫都受限,更别说是往江南跑一趟了。那时他十岁出头,听了蒋昭仪的描述后便一脸憧憬。“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就在那里购置一套府邸安家,不用高台楼阁,只要能在庭院种植几颗杏花树,树下能放一张躺椅一杯酒;不用离闹市过远,只要能看得见万家灯火、炊烟袅袅,也能听见窗台外人声熙攘、溪流潺潺。”不过在那时候,晏暄似乎并未表明什么看法,而蒋昭仪在听后也只是无奈地一笑,很快就将话题转到太傅给他们留的作业上去了。岑远看向晏暄,一脸玩味:“小将军,这你都还记得啊。”烛火映照下,能瞧见晏暄喉结上下一滑,紧接着他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记得。”岑远没想到他今夜竟这么直接,结结实实地愣住了。“你……”半晌后岑远回过神来,嗫嚅了一声,却不知要接些什么话。而晏暄望着他不语,只是伸长手去,将他身后的窗给关上了。“热水要凉了。”晏暄道,“你先去洗吧。”“……哦。”岑远没有过多反应,只讷讷应了一声,接着他就跟个提线人偶似的,被晏暄推回屋内,老老实实顺着对方的话,绕过浴桶前的屏风先去简单地梳洗了一通。热水蒸得他脑子越发昏沉,出浴桶时差点溅出一地的水,而这一怔然等洗完后也没有好转。他看着晏暄紧跟着去沐浴,隐约有衣物摩擦声绕过屏风缠绕到耳边。那屏风最顶上有一小片半透的区域,此时透出背后的一道影影绰绰的灰影——即便还未戴冠,晏暄一直习惯将所有的头发高束,此刻能透过屏风望见他全无遮挡的颈部线条,一路延伸到宽厚的肩,再往下,便是隐没在屏风之后了。岑远倏然挪开视线,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屋外薛家三人似乎已经用完了晚膳,去了另一间屋子里,此时院子静悄悄一片。岑远起身去将门开了条缝,冷不防迎面吹了阵风。也正是这阵风彻底把他给吹清醒了。——定是今晚的他太醉,又和晏暄说了太多掏心话,加上方才在河边,他那莫名其妙、至今还不清楚缘由的冲动,这才让他产生一种……不,是太多让他难以置信的错觉。他竟然以为,晏暄对他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情。还以为自己对对方产生了一些非分之想!岑远重新将门阖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桌上的水已经凉了,他猛灌了好几杯,觑了眼屏风的方向,就见到那块半透的区域背后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了。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岑远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平凡普通的人,对好看的人或事物都会有着趋于本能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