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榆早先寄回来的许多东西都派上了用场,花满楼几乎是含着泪将凤凰蛊放进了苏榆体内。若有万一……若有万一。花满楼不敢再想下去。大夫来得很快——在苏榆走之前,整个江南的大夫基本上都入了他的医馆。这座小楼本就是最开始的地方,处于种种考虑,最顶尖的大夫都在这儿了。这些大夫来的时候全都是步履匆匆,面色严峻,在看完苏榆的情况之后更是连连摇头。其余人见他们这样情态,已知结果不好,却仍旧不愿意接受。苏榆送回来的止血药,哪怕是断了条胳膊,血也能立马止住。然而陆小凤强灌下去的两瓶,却仿佛失效了一般,没有丝毫的效用。鲜血不断地涌出来,就好像有一座山压在苏榆身上,要把他身上的血全部榨出来一样。花满楼在一片鲜血中摸索着苏榆的身体,却没有找到任何一点伤痕。那些大夫没有说话,态度却再明显不过——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不如早些准备后事吧。陆小凤赶来的很快,在听到消息说医馆的大夫都进了小楼之后,原本与司空摘星打赌的陆小凤鱼跃而起,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原本他以为是花满楼出了什么意外,却没想到再次见到苏榆,会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他……”陆小凤罕见地慌了手脚,“他怎么了?”“我给他用了凤凰蛊。”花满楼的声音嘶哑,是陆小凤从没有见过的样子。他们久在江湖,早已做好了生离死别的准备,但若起争端,往往是双方一同逞凶斗狠,结果要么生,要么死,只断手脚都能称得上一句三生有幸。可苏榆明明不是江湖中人,为何竟会有如此下场?况且,陆小凤虽然见过很多朋友死去的样子,却很少见到朋友受尽折磨却无法解脱的样子。那些朋友死了,陆小凤就要去找出真相,还他们一个公道、可苏榆是凭空出现在小楼面前的,就好像从天而降,带着满身鲜血,狼狈又脆弱。无能为力。这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唯一的感受。他们对苏榆所受的痛苦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看着,一遍遍地给他擦拭涌出来的鲜血。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呢?西门吹雪杀人,只有喉间一点血。可苏榆身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将整个床褥都浸湿了,滴滴嗒嗒地砸在地面上,在他们的脚下汇成一片血洼。苏榆的表情很平静,像是获得了难得的安稳。花满楼坐在床边,一遍遍给苏榆灌进去止血药,又将浸满鲜血的帕子递给陆小凤。陆小凤眼睛都要憋红了,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反而是花满楼先开了口:“阿榆送回来的东西,从来没出过错,是不是?”电光火石间,陆小凤已经明白了花满楼的意思。“不会的……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陆小凤几乎是哀求起来。“阿榆应该很疼吧,他从来不说,其实他很娇气的。”花满楼居然笑了一下。陆小凤咬牙问道:“一定要这样?”他明白花满楼的意思,苏榆送回来东西从来没出过错,自然也包括凤凰蛊。苏榆现在的状况,再耗下去,也不过是那个结果,可凤凰蛊,是起死回生。起死回生,自然要先死一次,才能回生。他这般痛苦,若要耗下去,也只是多增苦痛。花满楼提起凤凰蛊……只是想让苏榆,少些痛苦。他从不杀人是因为热爱生命,可他如今说出这句话,是因为他太温柔。因为见不得别人的苦痛,所以选择自己背负罪孽。万一……万一苏榆身上的凤凰蛊没能起效,那花满楼,就将是杀害了苏榆的凶手。陆小凤见花满楼意愿坚决,道:“若真要如此,那也该我来!”花满楼手上从来没有染过血,可陆小凤并没有不杀人的宗旨。“他是我们花家的孩子。”花满楼垂下头,仔仔细细地将苏榆又渗出血的额头擦拭干净。陆小凤满心焦急,即焦心躺在榻上的苏榆,又焦心打定主意的花满楼,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花满楼?”一道声音虚弱地响起,透露着满满的不敢相信。“阿榆?”花满楼拿着帕子的手一顿,“要叫哥哥啊,小混蛋。”这可能是花满楼第一次说出“混蛋”这样的词汇,可能也是第一次当着陆小凤和苏榆的面哭,但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苏榆醒过来之后血也渐渐止住了,却还是十分虚弱。这样的虚弱将一直陪伴着他,直到永恒的长眠来临。等到他能够自己行走的时候,已经过去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