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晚上问他。”
“那咱们去阳台坐坐,看看花?”
易老师乖乖地点点头,由着护工扶到阳台去了。
在阳台坐了半天,易老师仿佛把一切不愉快的事都忘了,可午觉起来,他又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开始满屋子地找少英,发现哪里都找不到,急得眼眶都湿润了。护工安抚着:“易老师,不着急啊,咱们给少英打电话,您先坐着,不急,不急。”
护工不知道程松直的安排,没法猜测他现在在哪里,只得先打了个电话,可是手机关机了。
易老师敏锐地捕捉到护工脸上的错愕,浑浊的眼泪顺着起伏的皱纹淌了下来,抖着声问:“少英,是不是不肯接我电话了?”
“他,他在上课,他不好接电话,等晚点他下课了,我们再给他打。”
枯瘦的双眼眨了眨,更多眼泪淌下来,润湿了他的皱纹:“他不会接我电话了,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耿尧安十三年来都没感受过这样的压抑,从离开师爷家到上飞机,再到回自己家,一路上连呼吸都不敢太放肆,小心翼翼地瞄着爸爸的神色,见缝插针地赔笑,叫爸爸别生气了。可是,耿少英给小孩的只有冷冷的一瞥。
妈妈出差去了,家里冷冷清清。耿少英到家了也不收拾行李,小孩的行李箱和他的背包就放在客厅,让这个地方凭空多了些旅馆的气息。
因为好几天没人在家,屋子里空气很沉闷,该开窗通风透气的,可是别说去拉窗帘开窗了,耿尧安连话都不敢说,也不敢坐,只是站在爸爸身边,笑着叫:“爸爸。”
耿少英不知怎麽的,一点也不想看见他,扭头拉窗帘去了,下午四点的阳光直直,照得人眼睛睁不开。
有点饿,早上没吃,飞机上吃了点飞机餐,根本不够消耗的。耿少英虽然生小孩的气,但也怕把孩子饿坏了,便站在窗边,感受着将近四十度的高温,掏出手机点了个外卖。
耿尧安洩气一般坐在沙发上,软趴趴的,不知道该怎麽办。一个小时前程松直给他发消息说要起飞了,他现在联系不上程松直,爸爸又不跟他说话,在自己家里,可感觉太别扭了。
耿少英还是不管他,点了外卖就回房间去了。耿尧安看着爸爸关上卧室的门,长长地“唉”了一声。
耿尧安这麽多年,从来不需要讨爸爸妈妈欢心,让他做这种事,跟要命没什麽两样。不过他到底十三岁了,不会就学,挠挠头,先把带回来的行李收拾了,然后做了点简单的家务,给花草浇水,给自己的房间和书房通风,把爸爸去北京之前断电的家电都通上电,让这个房子恢複点家的感觉。
没多久耿尧安就在家门口拿到了爸爸点点外卖,先一样一样摆出来,就连筷子勺子纸巾都準备好,才乖乖地去敲主卧的门:“爸爸,外卖到了,我摆好啦,出来吃!”
好一会儿门都没开,耿尧安心中非常忐忑,擡起手,正要再敲敲门,门却突然往后一拉,爸爸出来了。
“爸爸,吃饭吧。”
耿少英还是没有什麽好脸色,但也没拒绝小孩,只是沉默着和他一起吃了饭,最后小孩殷勤地提出要收拾餐桌,他也随小孩去了。
耿少英就坐在客厅,一回头就能看见小孩。耿尧安也很机灵,收拾了垃圾,借着把垃圾丢进厨房垃圾桶的当儿,掏出手机瞧了瞧,发现程松直这二十分钟给他发了好多消息。
——已经下飞机了,现在地铁过去。
——你那里什麽情况?
——你爸爸还生气吗?
——在地铁上了。
——看到消息回我。
耿尧安鬼鬼祟祟地瞟了一眼客厅的身影,不敢耽搁太久,赶紧回了一句:刚吃晚饭,我去稳住爸爸,你快点来。
手机被揣进裤兜里,耿尧安洗了手,乖巧地走到爸爸身边坐下,讨好地拉着爸爸的手:“爸爸,你还生气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知道以前的事,你也不跟我说,我去了以后,发现师爷很惦记你。”为了跟程松直争取时间,耿尧安还详详细细地讲易老师如何思念爸爸,讲到一半就被无情打断了:“不要说了,我不想知道。”
耿尧安一脸尴尬的笑,那,那就换个话题:“爸爸你看,师爷他现在糊涂了嘛,也不认得人……”
“他糊涂吗?”耿少英一脸严肃,似乎随时会发火,吓得耿尧安闭了嘴。然后,耿尧安就什麽都不敢说了。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耿少英突然伸出手:“你的手机,交出来。”
耿尧安心头一跳,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手机交出去要干什麽?爸爸会不会看他和程松直的聊天记录?要是这样,爸爸就知道程松直要来了,会不会更生气?而且,手机交出去,他就没办法和程松直联系了,要是程松直找他怎麽办?
“爸爸……”
“交出来!”
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耿尧安低垂眼皮,眼睫毛遮住了他的慌张。他伸手,缓缓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犹犹豫豫地放到了爸爸手上。
耿少英没有偷窥小孩日常的意思,直接长按关机,把屏幕全黑的手机放在茶几上:“回房间去,这个暑假,你哪里也别想去了,就在家里呆着。”
本来看到爸爸直接关机,耿尧安还松了一口气,可是听到爸爸这样说,他又陡然恐惧起来,这个意思是,关禁闭吗?
耿尧安从小到大都很自由,上小学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不敢晚回家,只有他会在外面晃晃悠悠的,只要不出事,爸爸妈妈从来不管他,家里从没有门禁这种东西,可是现在爸爸居然说整个暑假不许他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