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罢清见,便将沾了血的手巾往地上一扔,面无表情地说:“还是你根本不敢出去?”原是他亲自动的手。他手刃元良,此刻却平静如斯。是已算准了清见为了大璋与楼相之间关系,即便是把这亏嚼碎了咽下去,也不会把他交代出去。清见苦笑了一刻,已无话可说。百里竟生见元良与他亲近,认为元良有意茂王,此刻宁可杀了已到手的世子重扶问绝上位,陷楼相、大璋于危难之中,也不愿茂王从中捞到好处。他扶着墙壁立起身,衣衫猩红,苍白虚弱的面颊却没有丝毫血色:“梁王寿长,我怕你无福消受。”“什么意思?”百里竟生冷笑一声,问他,“你觉得咒老夫有用?”“那就比比谁更命长吧。”清见说完背过身去,步调缓慢已逐渐有不支之兆,果不其然,还没走出殿门便已然跌倒在地。门口的侍从惶惶涌了过来,正要看看又是怎么一回事,便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你们不要动他。青河,将苏大人送到本宫的帷和殿去,请宫中精于心肺疾症的太医过来为他看诊。”众人俯跪在地,只见久不露面的齐祎敛衣过来,又沉声与宫人道:“你们速速扶王后回宫去,将世子贵体整理之后,即刻准备入葬的奠仪。”“喏。”此时,楼相宫中已传了两次丧钟。第一次是世子元良被刺身亡,第二次是老楼相王听闻元良的消息后,病势急转呕血而死。太医们跑完两宫于事无补,又到齐祎公主所居的帷和殿中,给清见诊病。太医为清见施完了针,迟疑着与齐祎禀报道:“回禀公主,苏大人的病势不是太好,恐怕……呃……因臣等不知大人先前服食的丸药成分如何,故而实在配不出来,也不敢擅自用药,请恕臣等无能。”清见服食的丹参续回丸,是此前客居巽州时谷梁大夫亲自为他配的。原是一剂重药,谷梁特别叮嘱过,此药若非必要不能服用,否则一旦停药病势即会难以遏制。然这叮嘱没啥用,他似乎向来是分不清场合轻重的。齐祎微微颔首,神色不变地与一众多番受挫的太医们道:“行了,去吧。”她一袭素衣安坐殿中,全然不因家国变故容颜憔悴,与三年前相较沉稳老练了许多。她回宫后这三年与问绝朝夕相处,必然不会好过,今日若非是逼不得已出手相助,清见很有可能已经以身殉主,死在殿中了。坐在清见榻边的须叶一时间亦心情复杂。太医一走,帷和殿中即刻静寂如死水,静得可以听见呼吸声。齐祎率先开了口:“苏夫人先前曾有话想与我说,是什么?”“小事而已。”须叶没什么可说的。她原想问问齐祎当年不辞而别的感受,告诉她思齐是何其可爱,然现下得知真相后又忍了口。想来她当初抛下思齐,便是已决定不让思齐再出现在她的余生之中了。不知情,反倒是件好事。须叶翻过清见清瘦的手掌一看,只见其上被扎满了针眼,然他平日放置丹参续回丸的左袖之中空无一物,甚至连那白瓷瓶都没有。“苏清见最擅长忙中添乱。”她道,“但于公于私,你都得帮我保住他的命。”齐祎皱眉:“如何保?”须叶沉思片刻,告诉她:“如今楼相城外定有连澈的人把守,他二人之前有些嫌隙,我怕此事托给他会有不妥。瓷瓶不在,此事清见一定知情,他多半早已派多暮去取药了,只是这药恐怕一时半会送不来。我需要的是你发号密令,遣人护送多暮进来。”现下楼相无君主,正是纷乱伊始时,而百里竟生张罗着要重新扶立问绝,想来没空来管他们。“好。”齐祎颔首,“我即刻遣人去九木城接应他。”她说罢,便听得榻上的清见咳了几声,似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眉头紧皱、呼吸急促,额上亦凝起了一层汗水,唇色忽而紫绀,模样很是吓人。他因疾症时常不可平躺。须叶拿了软枕,将清见扶起垫于他身后,他靠在她身上咳了一会儿,渐而醒了过来。“你的药呢?”须叶用手臂环着他、支撑他坐立,低声询问道。清见勉强缓了片刻,哑着嗓子回答:“吃完了。”说谎。不过须叶也没打算再追究,她稍稍松了手,打算换个姿势让他躺在略高的软枕之上,然方一松懈就被清见拉住,听他含糊道了一句,“阿姐,再等等。”想来是还没完全缓过气。这人意识不清,把她当成行意了。“我是孟须叶,不是行意。”须叶遂仍是拥着他,又回首与齐祎道,“有些话我需得单独与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