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叶带着哭腔道:“画歪了。”可镜中的黛眉并没有歪啊?清见不解,自她眉间细细看来,心道或许是有一点点吧,“那咱们不画了。我方才只是随口一提,夫人无论画什么妆都好看的。”说着清见带着几分内疚地拥她入怀,忽而听见她又在笑。“?”清见皱眉,“你在玩我?”“不是。”须叶与他坦白,“那日你让花鼓砸了之后,堂中有一阵笑声……是我笑的。”“我知道,听得出来。”“好吧。”须叶的樱桃罐子又辗转装过了桂枝、冬梅、梨枝。每每安置于小窗前,清见在画堂写字时,一抬首便能瞧见。不过几日,里面的桂枝、冬梅、梨枝,要么成了点心酒酿,要么变成香料,装进他的白桵锦囊、与那张大慈大悲护身符搁在一起。茂王登基后的49皇帝以大朝会的名义,遣人密召了清见回京。接二人回宫朝觐的车马刚入东门,便逢遇了许多他国来朝的使者、王公,车马缓缓而行,在外护车的侍卫与他们道,“大人夫人,现下东门阻塞不通,恐怕要停一会儿了。”闻言二人干脆自车上下来,静静观望一行极长的仪仗自长街过去。清见日前着了凉,现下有些发烧,更是让这花里胡哨的彩衣仪仗晃得眼晕。“是……长岁公主的仪仗。”侍卫首领模样陌生,与清见解释道,“苏大人可能不知,这长岁公主是楼相的长公主,今年方才七岁,这是第一次来京朝觐。”二人皆因这话呼吸一滞,一并扭头朝载着人的车辇望去——只闻鹿车铜铃清脆作响,一个六七岁的女孩独身坐于其中,小小的身子,重重的头冠,一身如碧玉般金丝飞舞的华裙,柔软乌黑的长发披于身后。——“娘亲,昂昂……”“昂昂是什么?”她露出未齐的乳牙,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昂昂,昂昂……”——“我知道了!爹爹和娘亲也可以长得更——高!”“可是爹爹和娘亲不能再长高了,他们可以远远地看着小兔子长高。”“那小兔子知道吗?”“小兔子……”一见她的脸,清见登时怔在原地,一脸愕然。思齐七岁了。思齐的车辇自他们身侧迟缓而过,她略一侧眉,目光自喧嚷的人潮之中绕了一转,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不过这殊异于他人的目光只停留了片刻,只是片刻,便又向别的地方挪去了。她目中只有陌生,果然已经忘却。“你这做爹的,怎么比我这做娘的还舍不下?”“你舍得下,瞧你这脸跟庐山瀑布似的。”“见她过得好我很欣慰罢了。”须叶拭去泪水,抬首道,“况且她不记得才是最好,我们……也不算什么好父母。”的确,思齐刚三岁就和离,一个混迹青楼,一个带着思齐混迹青楼,实在算不得什么好父母。思齐的仪仗一过去长街便清静了下来,前路亦再无阻碍。清见打开竹帘子让须叶上车,二人又坐回车内,各自无言良久。清见闷声咳了一会儿,昏昏沉沉地靠在车壁上,脑子里怎么也抹不去思齐的模样与声音。他似乎总听见思齐笑闹的声音,看见她在庭中追逐蝴蝶。他们俩生平做过的错事不少,这一件可谓是错中之最。“到了么?”须叶见清见甚是难受,问了护车侍卫一声,“怎得耽误了这么久?”马车又停了下来,此刻正在宫门口待命。侍卫与她解释:“苏大人不是京官,我们的车马需得让京官们先行,待他们全都入宫之后方可从此门入内。”他话刚说到这,就见午门侧飞速走来了几个朝臣,朝臣们以宋伽罗、张雍以为首,皆急急朝车马过来。二人身着公卿朝服,一路受人拱手,匆忙之间不大理会人。侍卫正要与他们行礼,便先挨了宋伽罗一记质问:“怎么还在这,你们不知时辰的么?”“这……”侍卫目视前方,“可今日入宫的车马太多……”雍以的侍从赶紧吩咐前面的京官让道,又责侍卫道,“陛下急召苏大人有要事相商,你这孩子当真不知道轻重。”说罢他掀开竹帘,见病中昏沉的清见正闭目靠在须叶身上,面色并不大好。须叶亦满脸疲惫,“清见有些不大舒坦,劳烦张大人代请一位大夫。”“快去请吴洵立吴大夫。”雍以与身边的小生道,“请他到议政偏殿候着,告诉他苏大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