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雷笑得更大声了,雪莱的表情则越发窘迫,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没关系,叫什么都可以。”伊雷笑着摆摆手,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他是吹了太久的寒风,有间屋子暖和下来就好多了。现在吃了药,应该过一会儿就能退烧了,问题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老妇人点点头,指了指水盆,“毛巾洗好了,你再多陪他一会儿吧。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我就在西边的厨房。”
“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病能好比什么都重要。”老妇人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替他们带上门,离开了房间。
一直听着老妇人蹒跚的脚步声消失,雪莱终于忍不住抱怨,“你就不能简单地告诉她我是你的oga吗?”
“那个老妇人已经上年纪了,能从陨石雨里活下来都是一种奇迹。”伊雷说,“她根本分不清现在政府给第二性别取的这些拗口名字,更别说各种关系的定义了。”
说着,伊雷朝窗外抬了抬下巴,雪莱顺着他的视线朝外看去,那几个活泼好动的小孩现在又换了一种玩法,绕着堆好的雪人玩老鹰抓小鸡,在雪地上一圈圈地跑。
“那些小孩,都是出生时受辐射影响过早分化的oga。杜哈特人把这样的孩子视为不祥的象征,所以这些小孩都被父母给抛弃了,是这位婆婆收养了他们。不仅如此,也有很多在杜哈特被迫害的oga逃出城,婆婆都会给他们接济。”伊雷说,“她分不清什么是alpha,什么是oga,在她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幸存者,都是人类。”
◇听老板的话
在雪莱琉璃似的清澈眼眸里,伊雷看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动容。
“这样啊。”他看向窗外玩闹得正开心的孩子,喃喃地说了一句。
灯光映在雪地上,驱散了冬夜的严寒和凛冽,显出一种温暖触手可及的朦胧错觉。孩子们不仅不冷,还闹出了一脑门的汗,没多久那位老婆婆就端着一盘点心走出屋檐,招呼了一声什么,孩子们全都停下玩闹,呼啦一下围了过去。
在经历过杜哈特人审判而厌恶的目光之后,这座小小的村子仿佛一处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在这里,小小的oga不会被当做牲畜,在这里,所有灾难后的幸存者抱作一团,相互慰藉着取暖。
可是这样的温暖能够持续多久呢?
等这些孩子们长大,该如何面对残酷而蛮不讲理的世界呢?等老婆婆去世以后,这些孩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终将消失的温暖,是否是一种更加无情的残酷呢?
“你喜欢小孩子吗?”雪莱望着窗外,忽然问道。
“怎么,你要给我生一个?”伊雷随口反问。
“……哈尔顿!”雪莱受不了地提高音量,换来对方一个没心没肺的狡黠笑容。
“一半一半吧。”伊雷见好就收,“卡洛琳小时候一直是我在照顾,她的很多朋友我都挺喜欢的。但小孩子里也有特别恶毒的,你都想象不到那么小一个孩子,肚子里那些够下十八层地狱的坏水都是怎么来的。小孩子身上的善和恶都很纯粹,很难拎出来单独评价。”
说着,伊雷抬起膝盖跨上床,坐在雪莱身边,“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他伸手贴上雪莱的额头,温度比刚才还低了点,于是满意地收回手。
雪莱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金色的发丝从鬓角滑落,扫过伊雷的手指,眼眸微眯,像只懒散的猫咪,“没什么,就是想起我父亲有段时间总是忙着给我安排各种相亲,想尽办法劝我结婚,生孩子。”伊雷皱起眉。
“其实那个人是我见过的最讨厌小孩的人,他只是想尽快培养出‘下一任继承人’而已。”雪莱说,“我出柜的那天,他发了很大的火,把我赶出家门,说我不配当曼塔家的人,再也不想看见我的脸。那之后过了那么多年,我还真的一次都没再见过他。”
伊雷露出厌恶的表情,“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你们家的人,是真他妈一群傻逼。”
雪莱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大概吧。反正五年前陨石雨爆发后,我跟曼塔家的人就没怎么联系过了。听说家里很多人都在那场灾难里死了,后来运营曼塔大饭店的那些人几乎都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卖曼塔家一个面子,还愿意给我提供一些法律允许范围内的帮助。”
听完这番话后,伊雷倒是理解了雪莱为什么总是那么不愿意给那边打电话求助。
以他骄傲的性格,肯定受不了这种低人一头的立场。
“我父亲只在得知我分化结果后给我打过一次电话。”雪莱的声音很轻,如果不细听,甚至会忽略后面的话,“当时也是这样一个下雪的晚上,我从外面采购物资回来,客厅里的电话响个不停。我接起来,他就只说了一句话,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楚地回忆起他当时的声音、语气。他说……”
他抬起头,漫无目的地盯着天花板角落上的一块霉菌,继续说,“‘没有用就去死吧。’”
窗外,那些孩子欢天喜地地吃完了点心,又手拉着手上空地研究新游戏去了。老婆婆一边收拾餐具,一边嘱咐着什么。结果刚说完没几秒,一个小孩就因为跑得太快摔倒在地,遭到了婆婆关切的斥责和全体孩子们爽朗的嘲笑。
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在狭窄的房间里回荡。伊雷沉默了许久,褐色眼眸中的凌厉像箭一样飞快地一闪而过,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屋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刚给孩子们发完点心的婆婆,她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每一条皱纹都充满了慈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