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儿那时候都能熬过来,他也一定能,他的炩主儿还在永寿宫里等着他呢,进忠窝在破被烂絮的床铺里盯着屋顶想,然后就见着一个小太监低着脑袋悄悄摸摸的溜进了他的庑房。
他盯着那小太监抬起的脸瞪了半刻,在她走到床前的时候仿佛才认出来——炩主儿?嬿婉?她怎么在这儿?!
进忠挣扎着要爬起来,喉咙里憋着深重的咳嗽却不敢出声,硬是憋出了铁锈味儿的一口血沫子,好不容易吞咽下去,才能用破锣一样的嗓子开口急声道:“您咳、您不能来这儿,快回去!”
卫嬿婉没管他,扶着他半坐起来,靠到床头的破被褥上才开口道:“这是药,我拿太监用的香粉盒子给你盛的,不打眼,外敷内用里头都写清楚了。”顿了顿,补了一句,“洗干净了的。”又略停了一息,从怀里掏了另一个油纸包给他:“要是没饭吃就吃这个,吃完多喝水。”说着打开给他看了一眼,是一粒粒不知道怎么制的奶丸子,浓浓的奶香味被油纸包的严实,打开了才闻到。不等他开口,又轻声说:“等你好了,去跟皇上说,福珈去找过我。”见他要说话,犹豫了一瞬又抢着开了口:“我原以为皇帝会保下你,没法子,就去招惹了太后。皇帝为着查我是否反主,也会继续用你。”
等卫嬿婉把重要事儿一股脑儿说了,进忠倒是老老实实闭了嘴,病到枯败的一张脸上,一双眼睛却是极亮,又亮又无奈的看着她,那意思是说还有什么?一气儿说完我再开口。卫嬿婉咬了咬唇,真的又开了口:“我那儿被盯得紧,没法子差人给你送药。你还有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人可用?我悄悄把药放好,让他去取。没了。”
她一张小嘴儿压着声音噼里啪啦的倒完,就听进忠破风箱一样的嗓子里轻轻送出一口气,默了默还是嘶哑着声音告诉她,子时之前可以把东西放在某某处,小心别让人瞧见了,他的人也不行。卫嬿婉仔细听完点了头,又见他用一副似乎思念至极、拉着不肯放手的目光看着她,却催她快些走。
卫嬿婉该说的都说了,也没迟疑,转身就要走,却又停住,极严肃正式的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了句:“活着,本宫给你厚赏。”说完也不再去看进忠的反应,匆匆压低帽檐,溜出门去走了。
进忠握着手里嬿婉送来的东西,缓缓的滑下去缩到破被褥里,一颗心烫的仿佛要跳出来,又仿佛要落到无边的深渊里去。他如今满心里又甜又涩,甜在她如此孤立无援的境地里都要来看他、替他谋划,涩在她仍旧是那个在跟他好好做交易的炩主儿。
嬿婉,他把手里的东西攥在心口上,用不着什么厚赏,他这一条命,早就是她的了。
他必须尽快好起来,进忠终于感觉到了困意,迷迷糊糊陷入沉睡之前,想着炩主儿为了救下他如今在后宫里举步维艰,连送药这种差事都只能借着夜色遮掩自个儿摸黑过来,她一到暗处就看不清,今夜是怎么一路躲着人、摸索着找到了他的庑房。
【进忠:奴才命给你,几次都行】
【嬿婉:搭上太后、骗过皇帝、拉起进忠,一箭三雕,我真聪明】
养心殿里演皇帝
皇帝听着进忠跪在地上轻声报上来的消息,福珈姑姑夜入永寿宫,密谈良久方才离去。他看了眼底下毕恭毕敬跪着的奴才,这奴才倒是忠心。
御船上他被皇后怼的辩无可辩,绞杀了水玲珑还不算完,只得给炩贵妃下了处死进忠的命令,炩贵妃也没手软,哪怕有毓湖和福珈在一旁看着,亲自上手也要弄死这个敢胡乱攀咬她的狗奴才。被太后一句“御船上死人晦气”将将从阎罗殿拉回一条命,回到宫里以后又被炩贵妃报复,被罚得重病一场,撑着一口气没死,病好了又爬回来给他递消息。
这奴才是好色了些,之前喝鹿血酒的时候,看他在一旁偷眯着眼瞧春色无边的炩妃犯痴,还当他存了什么大不敬的心思,又兼着他经常帮炩妃说些无伤大雅的好听话,还以为他是私底下搭上了这个宠妃。
结果在御船上见他瞧水玲珑也色眯眯的,遇到性命忧关的时刻一丝犹豫也没有就咬上了棋局里最弱势的炩妃。后来炩贵妃处置他的时候,被他的攀咬谩骂激的怒极亲自上了手,听毓湖的意思,似是恨极了他平日里的贪婪敛财和当时的胡乱攀咬。想必就算两人之前曾有过什么交易,如今也只剩恨得切齿了。皇帝在心里想,好色倒不是什么大事,一个阉人,再好色又能怎么样?命根子早没了。大不了以后给他配个清秀些的小宫女,能忠心给他办差事就行。这奴才的确机灵好使,会顺他的心意。
于是皇帝又把进忠提了上来,依旧在御前干着,连带着帮他盯着永寿宫和慈宁宫。
不多久的一天晚上,进忠悄悄溜进养心殿回禀,炩贵妃娘娘换了小太监服饰,一个人也没带,自个儿从永寿宫后门溜出去,拐个弯儿就不见了。
皇帝挑了挑眉,让进忠退下去细查,刚在心里思忖太后这是拿什么笼络了自己一手捧起来的炩贵妃,就听见外面殿门轻轻一声响,有个小太监低着头偷偷溜了进来。
进保和王喜是吃干饭的吗?什么人也敢往他养心殿里溜?皇帝正要发怒,就见太监帽底下抬起了炩贵妃那一张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小脸儿。
“皇上,福珈姑姑前几日偷偷来找臣妾,提到了七公主。”此时的炩贵妃正窝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悄声贴着他的耳朵哭求:“臣妾该怎么办啊?太后娘娘拿了臣妾的女儿要挟,求皇上救救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