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王没说话,算是默认。
云骇:“我以为废仙台一跳就行了。”
他一直以为,堕回人间就是站上废仙台,往下一跳便百事皆了。直到这一夜,灵王带着天诏而来,他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他还得废掉仙元,要断去跟仙都之间的所有牵连。
那过程其实很快,只是眨眼之间,却因为说不出来的痛苦而被拉得无限长。他在痛苦间恍惚看见灵王手指勾着一个东西。
似乎是白玉色的铃铛,他看不清,但听见了一点铃音。
他忽然明白,仙都那枚传说的天铃究竟在哪了。它并没有挂在哪个廊檐之下,而是带在灵王身上。
“天铃……”云骇哑声道。
灵王摇了一下头,嗓音在他听来模糊又渺远:“众仙胡乱传的,它不叫天铃,叫梦铃。”
梦铃……
云骇蜷缩着,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他听见灵王说:“人间其实也不错,有个落花山市很是热闹,比仙都有意思多了。这梦铃摇上九下,能给你造一场大梦。等你下了废仙台,过往这百年睁眼便忘,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过往百年睁眼便忘。
这便是那些神仙被打落人间前,会有铃响的原因么?
什么都不会记得。
什么人都不会记得。
仙元不在,常人之躯在仙都是不能久撑的。
云骇已经混沌不清了,却还是挣扎着,在那白玉铃铛响起的时候,聚了最后一点残余仙力,拼上了自己的半具魂灵,挡了那铃声一下。
他一生偏执,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也还是不回头。
他不想忘。
云骇刚落回人间的那几年,风平浪静。
即便他拼死挡了一下,那梦铃也还是有效用的,他依然忘记了过去百年的所有事,只依稀觉得自己某日做过一场梦,梦里断过腿也瞎过眼,浑身是血饥饿难耐时,被仙人抱上了鹿背。
他同许多人提起过那场梦,但总是张口忘言,只能一句话草草收尾。
明明描述不出任何场景,但他却笃定梦里是个隆冬夜,他冷得发抖,那仙人的手是那场无尽寒夜里唯一的暖处。
就因为那个没头没尾的梦,他开始试着学一些仙术,试着离梦里的仙人近一点。
他叩问过附近诸多仙门,却没有哪个仙门正式收他。都说他天生缺漏,聚不起气劲,凝不了丹元,实在不是修行的料子。
再后来,世道说乱便乱,他那点花架子根本不足以保命,只得四处避藏,过得像个流民。
有一日,他深夜遭逢觅食的邪魔,缠斗间实在不敌,被钻了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