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朔握笔的手微微一动,却露出了一个颇为玩味的表情,声音很低,带着好笑:“应该说,大部分都不笨。”
“皇上?”小太监得不到回话,不由大着胆子抬起了头。
云朔冷笑:“大理寺跟宫里都忙得脚不沾地,不是在审么?御药虽是宫中之事,但是司药的官员大都是朝廷官员,父皇都没催促,皇贵太妃急什么?”
小太监有些糊涂了,皇上是绝绝对对的隐忍之人,若不是能屈能伸,他绝不会坐上这个皇位。可是今日这话……难不成一个林公子,就让皇上“义愤”至此?
云朔低头,不管自己刚刚的话有没有传入太上皇的耳目耳中,云淡风轻地批着折子,直到批完厚厚一沓,才漫不经心道:“既然皇贵太妃怕扰了新年,就传旨,让大理寺快些吧。”
“是……”小太监不敢多加揣度,赶紧退下。
云朔似是累了,批完折子,便想到御书房之后的卧榻上去休息一会儿,金灿灿的龙袍擦过金玉的巨扇屏风之时,或许是因为金光太过耀眼,又或许是因为窗外的雪光太过刺目,云朔唇角边似乎浮现了一抹浅浅的笑容,如梦幻般,稍纵即逝。
或许是上天为了遂周皇贵太妃的心愿,就在林霁风被投入大理寺的第三天,此事出现了转折:在太医们和侍卫们的细细查验之下,发现三位嫔妃煎药所用的药渣在数量上跟御药房的记录微微有些差异,虽然药渣有差是常事,可是每人差的都那么微妙,就十分可疑了。
云朔亲临,严审之下,这才问出,原来,蒋才人家中也多代行医,不过医道不精,她只记得一个养颜的偏方,所用药材不多,却颇为有用。她们虽然是低位嫔妃,可是因为云朔的后宫本就可怜巴巴,再加上云朔至今没有皇子,在太上皇的授意下,她们每人每个月都能获赏不少补药,蒋才人便私自以偏方养颜——因为低位的嫔妃是三人同住,蒋才人见瞒不住,便“大方”地将偏方与两个姐妹共享。
太医们查验过偏方后,都哭笑不得:确实有用,但毒性也够大,很有可能引起皮肤的瘙痒红疹。而三七草与之相比,简直是无毒无害的仙草了。
看样子林霁风是被冤枉了——本身也确实是牵强附会,再加上林睿的回信已经送到京城——纵使周皇贵太妃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云朔还是下旨立刻将林霁风和无辜的药官们都放了,太上皇云落对此并无异议,甚至警告地瞪了周皇贵太妃一眼。
林霁风被接回府养伤,萧若繁私下代表太皇太后前来慰问;弄月终于解除了黛玉的禁足令,自己也“痊愈”了——似乎,是个云淡风轻的结局。
唯一凄惨的就是三位养颜不成反而毁容的嫔妃,始作俑者蒋才人被逐出宫廷,苏丽人和顾少使在新年临近时,被送入京城外的行宫养病,归期未定——毁了容的女人,皇帝还会眷念吗?
暖融融的屋子中,素色淡纹的锦帐密密地拢在床边,透过那一片灰紫色的空蒙,隐约可见帐内趴伏着一个年轻的男子,黑发凌乱地泄在枕边,乌黑的发丝宛若网着一湖春水,只从发间露出半张俊颜,鼻梁高挺、如剑般细长锋利的双眼半闭着,掩了三分张狂的邪气,却又多了七分微醺般的感性。
男子的被子只盖在腰部以下,裸露的脊背上满是让人触目惊心的细长红痕,映着那匀称却不突兀的的肌肉,微微起伏,更显出一抹脆弱的野性。
林霁风并不习惯将自己的脆弱裸露在他人之前,除了刚刚萧若繁硬按着他、给他敷上上好的止血药,林霁风没有让任何人留在身边伺候,自己抱着枕头忍着疼,细细回想自己的过去、童年的梦想、叔叔的抱负……想得多了,竟然觉得不怎么疼了,而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自然是痛快的,这场莫名其妙的“误会”,从表面上来看,他林霁风除了挨一顿打,什么都没得到;牵涉到宫妃毁容的丑事,皇家自会想办法压下,自家小叔回来连发作的由头都没有——可是,那又如何?
三位嫔妃自作聪明,反而毁了容貌,这确确实实是一桩让人哭笑不得意外。无论是皇帝还是对手,都是在利用这个意外让复杂棋局变得对自己更加有利。
皇帝只需要一个结果:后宫达到他想要的状况。现在轻易便达成了,自己这场打吃得不可谓不值,当然,也得好好感谢一番周皇贵太妃。明明只是一件借题发挥的欲加之罪,周皇贵太妃却非要抓着不放,欲以此害死林霁风并拖下林睿,可是身在后宫的女子怎能看明白朝事?要扳倒林睿,打击皇帝,仅凭这破事儿,实在差得远了。
周皇贵太妃从来不是个聪明的女人,只因为她有个好儿子,才会压了得宠了十几年的陆太妃和刘太妃一头,成为后宫除太皇太后外的第一人。可是,一步登天让她太过志得意满,忘却了后宫女子该有的谦逊和矜持——不过这次的弄巧成拙,大概会让太上皇重新审视一下后宫的局势了。这个国家姓云,而非姓周,太上皇需要势力,但也不会容忍一家独大。
肃王和周家的男人们倒是都看得明白,所以聪明地没大肆宣扬。肃王阻止不了母妃,只得避出了京,而周家也只在暗中做了些手脚;至于夹在皇帝和姨母皇贵太妃之间的周贵妃,则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阻止了事情的恶化。她下旨将黛玉软禁,表面上讨好了皇帝,实则是以退为进,保住了自己的宫权,甚至还陷害了一把李淑妃——莫忘,将贾元春放入沁芳院接触黛玉的那帮太监,自称是李淑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