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锋利的剑锋,林霁风不禁吞了吞口水:“秦姑娘……”
“林公子,月儿不是你的筹码,我也不是;就算我身份曝光,只要我给你‘偿命’,月儿就依旧是安全的。”秦可卿仍然在笑,温和动人,可话语理智得让人心寒,“还有,别忘了,你的宝贝妹妹可是月儿的伴读。”
“你给我‘偿命’啊?我福薄,担不起。”林霁风忽然笑了,非常俊美也非常邪性的笑容,“郡主……云双雁。”
秦可卿只是略微挑了挑眉,牵动了脸颊旁的伤口,却意外地没有一丝违和感:“来而不往非礼也,您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却还不知道您的真面目。”
“我哪有什么‘真面目’?只不过,是你忘记了。”林霁风忽然不顾秦可卿的匕首,自顾自地低头、双手放到胸前——秦可卿吓了一跳,赶紧挪开匕首以免真的让他脖子开花,下一秒却被他的动作惊得双颊绯红:“你、你……你干什么?”
“脱衣服。”林霁风很无辜地看着秦可卿,双手已经解开胸前的带子,仿佛背后没有伤口似的,很快地脱下了上衣,露出半身匀称的肌肉,脖颈间还隐约可见暗红色的伤痕。
“你、你……”秦可卿脸儿已然浮上鲜艳的血色,她自知林霁风是个浪荡子弟,可是实在没想到他竟然不要脸到这种程度,手中的匕首攥得死紧,一双漂亮的眼睛简直不知道该往何处瞥——
忽然,林霁风一把掀开锦帐,本来云遮雾罩的赤裸身体顿时明晃晃地出现在秦可卿面前,惊得秦可卿几乎要逃,下一秒却陡然愣住:“你这伤是……”
林霁风右肩上,赫然印着一道狰狞的伤痕,不像棍棒打出的皮外伤,而是被尖利的器物狠狠撕裂的锤心刺骨般的重伤……林霁风抚了抚自己肩头的伤,无所谓地一笑:“认出来了么,小郡主?”
“你是……‘小猴子’。”秦可卿咬了咬嘴唇,脑海中深埋的记忆被唤起,一个瘦弱幼童的身影慢慢浮现在眼前。
故友重逢,重新留给小郡主的第一印象就是自己耍流氓……林霁风心里苦笑着感慨,慢慢拿起自己的衣服披上了。虽然屋里烤得很暖和,可是光着上身还是挺冷的。
秦可卿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并没有收起匕首,而是审视地看着他,越看越怀疑:当年的小猴子全身瘦得跟竹竿儿似的,只有一张脸儿又红又肿,肿的几乎都看不清五官。只因为他被捡到的时候脏得像个泥猴子,父亲便浑叫了小猴儿,至于他的真实姓名……还真没问过。
她实在难以想象,当年可怜兮兮的小猴儿长大之后,竟然是如此一个俊美潇洒的男子。更没有想到,他竟会是林家的后人,曾经名满京城的林家。
林霁风穿好了衣服,像模像样地揖礼:“当年,为了一株难得一见的石斛兰,那帮黑了心肠的采药人逼着我们几个药童下到又深又险的山崖下替他们采药。仙草都有灵物守护,那株石斛兰旁挂着一条剧毒的蛇,那帮采药人只是随便给我们吃了些蛇药,便逼我们下去。”
他们不仅帮忙采药,很多时候还帮忙试药,他的脸就是因为过度服用药物而肿的像个猪头——当年最邋遢的样子被这位小郡主看见,现在恢复了正常,她反而不记得了。
“之前下去了两个兄弟,第一个没被蛇咬着,却吓得没找好着力点,一不小心跌得粉身碎骨;第二个倒是带着药上来了,可是胳膊上也钓上了那条毒蛇,那帮采药人知道那蛇剧毒,竟然一把抢过草药,然后放开绳子,将那个孩子也扔了下去……”林霁风自嘲地笑了笑,“像我们这种药童,为了一口饭食,就等于卖身给了采药人,生死都是命。可是我当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冲过去将那个放开绳子的男人也推了下去……”
“剩下的采药人大怒,若不是太子登山赏玩时听到了呼救声,赶来救我,说不定,我也被他们扔下去了……”林霁风记得,自己一时激愤将他们的同伴推下山崖,剩下的采药人一时愣住,带反应过来便是狠狠的一巴掌,年幼的孩子哪里受得了?瘦小的身体狠狠磕到了一旁的石尖之上,瘦削的肩膀被深深剖开,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疼得全身颤抖,仿佛没有了知觉……只记得天旋地转间,自己被高高拎起,面对着深不见底的山崖,耳边满是凛冽无情的风声,脑中除了晕眩,便是无底的恐惧……这副情景,至今还常常出现在林霁风的梦里。
秦可卿默默听他说完,眼中只划过一丝怜悯之色,稍纵即逝,依旧是冷漠的理智:“这些我都知道,父亲给了他们一笔钱摆平此事,然后将你们几个药童买下,带回家中养伤……可是,你究竟是何意?”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林霁风收起时时放肆的轻佻,脸上浮现出难得的严肃和坚定,对着秦可卿深深揖礼。
秦可卿终于皱起了秀气的眉宇,带着满眼的不确定,细细打量着他:“……你说的‘报恩’,就是四处打探我和月儿的身份?”
“总得知道自己的恩人在哪里,才好报恩。”林霁风恢复微笑,“当年太子曾在珠水办学,整整五十所私塾,收容的皆是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孩子……总有人,不忘旧恩。”
他从来不是一个人,云南那帮生死相依的交过命的兄弟,一直都站在他的身后,跟随他辗转扬州、来到京城。不管他是不是有着封侯拜相的叔叔,他都不会忘记,曾经的林霁风,跟着采药人像猴子一般纵跃在山崖间向老天求生,或是下到暗无天日的腥臭墓穴中,捂着鼻子耐着尸毒,收集死人身上一团团一簇簇的暗色蘑菇——那也是可以入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