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的皇帝对子孙教育颇为重视,皇子公主们,皆得早起上学。
雨是在晌午之后下起来的,起初还是细雨,没过多久便演变成了瓢泼之势,打在学殿的轩窗上,噼啪作响。
其余人早已散学归去,而她却因着课业做得太差,又被太傅留下来独自抄书,她其实并不恼这抄书一事,毕竟数遍下来也能记诵个大概,只不过,为了刻意将字写丑一些,却是废了她不少功夫。
一直到晡时,萧玥才卷好书册准备离去,开门那一瞬,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她揉了两下,苦着小脸儿抬头时,蓦地就怔住了。
屋檐下密雨成帘,少年一身竹青色宽袖锦袍,如清风朗月,正站在回廊上。
手中握着的油纸伞还在滴答淌水,他的鞋面与衣袍下摆都是被雨水濡湿的痕迹。
听见门扉响动,陆昊天转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
“六公主果然最是乖巧,从不偷懒。”他搁下伞,只提着食盒走近,开口时,声音温润清和。
“饿坏了吧?在下带了些公主爱吃的点心来,不如趁热吃?”
此人生得眉目俊秀,气质温文儒雅,这般望着他,予人一种清静舒适之感。
因他是皇子伴读,时常入宫,萧玥年纪尚小时便认识他了,可也直到那一刻才知道,陆首辅家的嫡长孙,竟然偷偷记住了她的喜好。
萧玥手里夹着海棠酥,每一口都咬得小心翼翼,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头一回在心底起了异样的感觉,就有那么点儿做作地想要维持住自己端方文静的形象。
自那之后,二人的接触就多了起来,随着年岁渐长,萧玥最初的悸动已经朝着兄妹情的方向发展,可陆昊天却并非如此。
若不是一年前,鸿胪寺将犬戎使团欲要进京的消息呈报圣听,晋帝做好了和亲的准备,想必她会一直置若罔闻,绝不会去主动回应他的。
萧玥给他写了一封信,但表露心迹的言辞甚是婉约,可陆昊天的回信却像一把火,满篇皆是诗经里那些情意绵绵的句子,直让她在冬日里也脊背沁出了汗。
那时她想,这文臣家的公子在展露才情一事上,还真是毫不吝啬。
陆昊天借祖父的权力之便,在翰林院要了间私人暖阁,起初,还只是带萧玥在里头读书习字、吟诗作画,可后来,却是有些行为不端起来。
她初次拒绝他的亲近时,对方尚且一笑置之,说些“女子清誉重如山,是他一时情难自已,唐突冒犯了”之类的话,来缓和彼此之间的尴尬。
可后来回绝的次数多了,男人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上,终是流露出了些许忧闷之色,仿若自己的满腔情意被人辜负了一般。
那会子,萧玥心中确有些过意不去,她开始尝试说服自己不去排斥他的接触,甚至学着话本子上写的那般,亲手做些小礼物赠予他,只愿让他相信自己也心悦于他,能早日让陆首辅向晋帝请旨赐婚。
一直到那时,萧玥都以为这人对她关怀备至是真心实意想娶她。
可就在几月前,展邵云一时起了暗中尾随的兴致,竟是眼瞧着陆昊天进了翰林院的另一间暖阁,并且窥见他同四公主萧珍郎情妾意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