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个贱骨头,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兄长不过是给她点儿甜头,竟还真的妄图攀高枝儿,白眼狼。”
岑氏揉着太阳穴疲惫呵斥:“行了,少说几句,此事体面吗?有什么值得翻出来说的。”
孟令臻对上岑氏宛如淬了冰似的眸子,把话语咽了回去,噤若寒蝉。
十日后,普华寺
寺庙庄严肃穆,数百阶台阶自下而上,前院一棵高大的古玉兰树,枝丫纵横交错,纷白的花瓣如流风回雪般在殿门前徘徊,寺内佛音潺潺,一股淡淡的檀香弥漫开来。
后院一处偏僻客堂内,门窗紧闭,里头时不时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外头守着两个小厮,冷着脸,不为所动。
阿喜战战兢兢的劝道:“女郎,您都三日没吃东西了,大、大郎不会来的,您莫要伤身啊。”
宁离一身素衣趴在美人榻前,已经流了许多日泪的眼眸早就红肿不堪,疼得慌,这些日子她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外头的小厮均不为所动。
不得已之下,只得倔强的不吃东西,现下她虚弱的已经连话都说不了了。
蓦然间,门被打开,一道身影逆光进来,宁离眯了眯眼睛,冷冷的看着郑嬷嬷。
“女郎,这些是主君叫老奴给您搬来的清心咒,您好生瞧着,望您早日勘破红尘,修成正道才是。”郑嬷嬷看她仿佛在看什么污糟东西一般。
呸,不过是仗着父亲对主君有几分恩情,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成。
“让我见阿兄,就见一面。”
宁离抬起了那双泛红的眼眸,那双眼睛无疑是极美的,眼尾上挑,笑时风情姣美,媚意横生,右侧眼尾下坠着一颗小小的泪痣,泪意水雾蒙蒙的覆在了眸中,如清晨寺庙中笼罩的薄雾。
宁离瞧着郑嬷嬷不为所动,素来骄傲的面容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恳求,“求你。”
郑嬷嬷一愣,讥讽冷厉的眉眼松动一瞬,半响,“女郎还是莫要倔了,郎君是不会见您的,主君这般,郎君也是允了的。”
多日来的期盼被沉沉击碎,宁离怔怔的望着郑嬷嬷,随即她笑了,原本清泠泠的嗓音变得有些嘶哑:“不可能,怎么可能呢?阿兄怎么舍得呢?”他素来心疼自己的,就算是气狠了,只要她认个错,乖顺些时日便不会生气了呀。
宁离笃定认为郑嬷嬷在骗她,许是为了让她死心才这般说的。
她遂踉跄的起身,走了过去,抓着郑嬷嬷的手:“嬷嬷,您让我见阿兄一面罢,我就同他说几句话,我不信阿兄会这样对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嬷嬷,求您了。”那张姣美绝俗的面容上,泪珠犹如剔透的露珠,颗颗砸落。
宁离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结果,所有人她都不在乎,唯独孟岁檀,他给了自己宠爱、给了自己纵容,她受不了孟岁檀真的不管她,宁离真的知道错了,她不会去打扰他了,就叫她远远的在孟府上看着他就好。
郑嬷嬷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人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良久,宁离快哭昏过去时,才掰开了她紧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叹气道:“老奴确实没有骗女郎,郎君重规矩,女郎不是不知道,听老奴一句劝,您好生在这儿待着,说不定过几月郎君气消了,便叫您回去了。”
这话是郑嬷嬷诓她的,回去不回去的,谁知道呢,就是瞧她太可怜了,人啊,总得有个盼头,这日子才能过的下去。
她说完便离开了屋子,阿喜静静的收拾着地上被摔碎的瓷碗。
宁离捂着脸,小声呜咽。
自此,她便在普华寺住了下来。
寺庙中皆是出家之人,且大多年岁很大,要么就是很小,寺内圆真主持瞧宁离一副苦果缠身的模样,心生怜惜,萌生了想拉她一把的心思,便把宁离收入座下,做一名俗家弟子。
宁离跪在观音殿的蒲团上,素白莹润的手腕上瘦骨嶙峋,缠着一圈古朴的佛珠,她双手合十,虔诚的叩拜,观音法相悲悯,一双眼眸垂下,似是在怜悯她的信徒。
身后主持单手竖起,微不可闻的声音随风而逝,“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何处惹尘埃。”(注),殿外古玉兰树前吹起一阵淡淡的风,几片花瓣吹进了观音阁,带来了一缕淡香。
殿门前,一角玄墨色衣袍蹁跹而过。
……
孟岁璟在参横居外徘徊,正好遇见怀泉端着药碗往里头去,忍不住上前问:“兄长他……”
怀泉低着头:“二郎请回罢,郎君身子不适,这几日不宜见人,就连今晨的早朝也往宫里头告了假。”
“你可知,兄长何时打算接皎皎回来?”,他压低了声音问,这几日府上气氛凝滞,众人对宁离这个名字相当忌讳。
怀泉淡笑:“二郎还是莫要操心了,宁小娘子大抵是不回来了。”
“什么意思。”,孟岁璟怔怔地问。
“字面上的意思,二郎请回罢。”怀泉淡淡的说完,便进了屋去。
而后,孟岁璟便再也未见过宁离,他几度想去普华寺看她,均被守在外头的小厮侍卫拦住了脚,见不着便去寻孟祭酒和孟岁檀,二人均对此事缄默。
时隔多年,再见故人,孟岁璟终是忍不住,宴席结束后本想同宁离再说几句话,但周氏先一步带她去安置了,孟岁璟便等到了晚些时候,带了些宁离爱吃的点心寻了过去。
傍晚,秋水明落日,朝霞氤氲了天际,宛如赤红的鱼尾,宁离同孟岁璟闲闲的走在长廊处,昔日的故人终归不似以前那般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