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氏被人揭开了面具,听周氏这样说,面色微微不自然,却不知如何反驳。
孟岁檀只知道他母亲去寻了宁离,听说还带着补品,二叔母还随同在侧,他便放心了不少,大约是以为岑氏想通了,就算拉不下脸有周氏斡旋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恰逢太子解了禁,他便急匆匆的进了宫。
宁离独自坐上了进宫的马车,外面风刮的脸生疼,她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还冷得很,手脚冰的麻木,心里紧张的发慌面上却不显。
直到马车拐入宫道,停在宣德门前,贵妃宫里来接应的宫令已经等在门前了,她局促的下了马车,想说几句漂亮话,但却也只憋出一句:“宫令久等了。”
徐宫令笑了笑:“女郎随奴婢来罢。”
宁离跟随在徐宫令身后,踏入了高大幽寂的宫门。
“咱们贵妃娘娘格外喜爱宁小娘子的画呢,那拨浪鼓整日窝在手里逗弄肚子里的小皇子呢。”,徐宫令和煦的同她搭话。
“不敢,民女拙作,大多是民女的妹妹所制。”,宁离谨慎的回答,天气冷,后背竟冒了一层汗出来。
“宁小娘子客气了,能被徐老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可不是寻常人能得到的待遇。”
宁离勉强笑了笑,她其实想说也就几年光景,三岁到八岁的日子太久远了,她几乎已经有些模糊了,也许久未见徐老了,大约他还在生自己父亲的气。
二人正在说话间,身侧擦肩而过一道身影,却恰好捕捉了关键的字眼,绯红的身躯微微一顿,不可置信的转过了身,看向了那道瘦弱的背影。
“小……小九?”,浑厚的声音落在了宁离的耳边,叫住了正在前进了二人。
宁离怔了怔,恍惚的回过了身,来人身着绯色官袍,面容瘦削肃然,年纪瞧着大约在而立之年,眸中却泛着激动的泪光。
聂青澜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故人,十年前宁絮被贬出画院后便没了声息,师父还在气头上时不准任何人去寻他的踪迹,也不许任何人提起他。
待后来气渐消后再想去寻却未曾寻到一丝消息,连带着小九也销声匿迹,方才他听到那女官说的话犹如被雷击中了脑袋,恍然间小心翼翼地叫住了那位小女郎。
是了,瞧那模样,和宁絮如出一辙,除去眼睛和她母亲极像外连身上那股子气质都与宁絮一模一样。
宁离也怔住了,脑袋一片空白,男人高挺宽阔的身躯还和记忆中一样,她曾坐在他们的肩头被轮流的逗弄,一晃,过去了十年。
“聂……师兄。”她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声音好似小猫儿般,面容充斥着紧张和不安,她不确定聂青澜还愿不愿意认她,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敢去打听着寻他们,爹爹的过往都被埋没在了那箱笼之中。
聂青澜神情微动,刚想上前两步,握着她的胳膊询问这些年去了何处时,余光触及到她身边的女官后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小九怎么会进宫,身边怎么会跟随着重华宫的人,地点和时机都不对,聂青澜头脑清醒了些,面容镇定,把手收了回去。
但落在宁离眼中,却是不愿同她相认的意思,失落之意顿时笼罩在她煞白的小脸,她垂眸抿着唇,探出壳的脑袋又想缩了回去。
早先便知这位宁小娘子和徐老颇有渊源,但听这位聂大人所表现的模样来看,果然不假。
宫令眸中传来喜色,同徐老有渊源不是什么罕见的身份,但偏偏这位小娘子是孟府的二娘子,便成了,贵妃用来打压孟府的工具。
圣上看重画院,几乎把徐老门下的弟子全都笼在了宫内,除去在外游历者,皆都是宫廷画师,总共四位,行三的卢湛英,行四的曲成萧,行五的黎从心,还有便是眼前这位行六聂青澜,倒是从来不知,名不见经传的九弟子竟是位这样的小娘子。
贵妃娘娘知道了定然很高兴。
“奴婢见过聂大人,宁小娘子得遇故人当真是极好的事,只是贵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小娘子。”
聂青澜一拱手:“既如此下官便先行离开了。”
宁离失落的点了点头,没来得及好好寒暄二人便要分道扬镳,还没问祖父这些年身体如何。
不过她也没行拜师礼,祖父怕是早就忘了她了。
……
重华宫内,绮罗香馥郁秾丽,舒贵妃拿着玉轮滚着面颊,微眯着眼睛看着端坐在那儿的小娘子。
身形羸弱,如玉柳扶风之姿,眉若烟黛,双眸盈盈若水,倒是称得上一句芳姿绝容,这般容貌,孟家的那几个二郎竟无一人动心,果然是清高的要命。
“本宫看过你的画,喜欢的紧,你既是带在徐老身侧教养,那你父亲应当是徐老的弟子,不知是哪位弟子,画院中有四位大人,你大约也都识得,可惜啊,素日本宫想叫他们画一张本宫的肖像,一个个的,眼睛长在头顶,说什么只给皇后画。”
宁离手汗濡湿了衣袖,她谨慎的回答:“家父……家父已经逝世,是徐老先生的大弟子。”
舒贵妃恍然,“果然女肖父,本宫喜欢你,你可定亲了,本宫的儿子身边还没个可心人儿,不若……”
宁离心里头一咯噔,慌忙跪下:“娘娘恕罪,宁离已归入佛门,终生不再嫁人,望娘娘理解。”
“瞧把你吓得,倒像是本宫逼婚一般,可惜的小娘子,正是花儿一般的年岁,怎的归入佛门了,孟府的人也应?”
舒贵妃显而易见在给她挖坑,宁离垂着头:“佛门清幽,是极好的洗涤之地,有利于苦病之身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