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一会儿,少女窈窕青春的容貌,在阿婵手下尽皆显露。“这中原公主未免太不识好歹!竟然剑指我女儿,可汗,你不该如此纵容她。”阿史德塔汗气冲冲地闯入了可汗牙帐,一脸怒容,十分不认可道:“嘉仪公主身边那两百个中原兵士,可汗应该杀了他们。”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这里是北狄王城,不是中原的帝都!更何况,那舒明悦还是舒敬昌和姬青秋的女儿,阿史德塔汗眼里闪过一丝怨毒之色。“护卫如何处置,我自有思量,珂罗啜,你逾越了。”阿史那虞逻转过身,神色淡淡看他一眼。塔汗顿时神情僵硬。虞逻手中把玩着一柄陨铁短剑,剑尖儿银亮,朝塔汗慢慢走过去,高大的身躯压下来,一字一顿饱含冷意,“我不希望有任何人越过我去动嘉仪公主,你需知,她是我拜过牛神和萨满的妻子,”塔汗往后退了一步,脊背上慢慢沁出一层冷汗,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像野狼猎到一只羊,纵然自己吃不完,也不会白白让给别人去吃,何况是妻子?抬起眼,对上虞逻那双黝黑冷漠的眼眸,塔汗肥胖的身体颤了一下,心底后知后觉地腾起一抹害怕,连忙应了一声是,“是、是我逾越了。”虞逻冷睨,淡淡道:“退下吧。”塔汗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虞逻则神色嘲弄地嗤了一声,将匕首丢在小桌上,身子往后一仰,两条长腿交叠地搭在前方小桌,讽刺地扯了扯唇角。这个时候,她还能为了护着一条裙子妄自动手?可真是金尊玉贵、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公主。“去请嘉仪公主过来。”他道。很快,舒明悦就被带到了可汗牙帐,那条明霞裙也一并被押了过来。阿史那虞逻的牙帐比她的牙帐大了一倍不止,颜色深沉而严肃,几根脑袋粗的大柱撑起了整个帐篷,高桌高凳,地上则铺着一层充满异域风情的薄毯。虎皮榻位于正中,后面悬挂一张大大的羊皮地图,四周镶嵌墨黑色的不知名矿石,左右则挂着两只完整的牛头骨。牛头骨的眼窝空洞垂下,寒森森盯着所有进入可汗牙帐的人。虞逻坐在在虎皮榻上,身子微往前,修长的手指微挑,便勾起那条明霞裙。裙面柔软细滑,触手凉软,精致的凤鸟刺绣展翅欲飞,每一颗宝珠都圆润饱满。他指腹搓了搓,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华服。“这条裙子,价值一千头羊?”虞逻玩味一笑,撩起眼皮看她。说这话时,他手中还勾着她的舞裙。里面的小衣露出来,细细带子垂落在他掌心,刺眼又屈辱。舒明悦神色难堪,整个人僵立在原地,指尖恼怒地捏成了拳头,以至于她没有发现,阿史那虞逻说得不是北狄话,而是一口字正腔圆的中原话。“当然。”舒明悦翘着脸蛋。阿史那虞逻忽地嗤笑一声,在空寂牙帐里分外清晰刺耳。无疑,男人的容貌很英俊,眉眼深邃,鼻子挺拔,皮相已是极致,线条流畅的骨骼更添三分,偏偏两片薄唇无情,眼底神色讥讽,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舒明悦羞愤难当,恨不得冲上去掐死眼前这个狂妄自大的男人!她的裙子珍贵,不是牛羊能相比的!等等……他说的是……中原话?舒明悦后知后觉,巴掌大的小脸惊愕,乌黑眼睛怔怔睁圆,那……她大婚那天晚上所说的嫌弃他的话,他岂不是全听懂了?霎时间,一股彻骨冰寒从脚心蹿到了脑袋顶,连呼吸也有一瞬停滞。她眼角眉梢的情绪,无一幸免,全落到了阿史那虞逻眼中。他挑了下眉,两臂舒展,身子往后仰靠,神色睥睨,似笑非笑道:“你可知,牛羊在草原上意味着什么?你这裙子,是能抗冻,还是能果腹?”因果(修)世间多孽缘,如何能渡?……“你这裙子,是能抗冻,还是能果腹?”昔日的话音犹在耳畔,舒明悦神色恍惚了一瞬,待回过神儿,她咬着牙,恨恨捶床,一个两个,都是野蛮人!她就喜欢穿漂亮裙子,怎么了?!不能穿吗!?她偏要穿!不过……舒明悦鼻尖一皱,黯然垂下眼眸,在弱肉强食、资源贫瘠的草原,漂亮裙子的确不值一钱。一支威猛的骑兵队伍和一群肥壮的牛羊,才是生存下去的本钱。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舒明悦忽然抱着小玉枕滚回床榻,捂住一只眼睛长叹,最后怔怔地看着头顶纱幔,又化作沉默无言。还想他做甚?她再也不会遇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