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少年时的模样天差地别,他终究是在塞外的风沙中磨练成了一个坚毅的、能抗住这万里江山的未来之君。老皇帝心里一哽,鼻子一酸,轻轻唤了声:“停云……”年轻男子的眼里闪过一丝清明,却又恍然归于平静。“儿臣陇西王,叩谢陛下隆恩。”老皇帝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苦涩地笑了。岳停云终究不会原谅他这个父皇了。他不会原谅他昔日的冷眼,不会原谅他缺失的父爱,不会原谅他直到最后才心有不甘地选择了他……哪怕他最终还是将万里江山交给了他,他对他,或许也只剩下君臣之情罢了。……可事实上,老皇帝还是不懂岳停云。岳停云这个人,是最心狠手辣的,也是最容易被讨好、最不斤斤计较的。在他昔日落魄时,待他不好的人太多了,岳停云根本来不及一一记住他们,再在成功后挨个去复仇,他没那么闲,也没这个必要。相反,那些昔日里有半点待他好的人,他都会用心记下,好好回报他们。比如之前有位浣衣房的老婆婆,幼年时的岳停云被岳停风用石头砸伤了脸,血流如注,这位老婆婆实在看不下去,替他用草药包扎了一番,岳停云便将她的姓名和模样牢牢记在心底,封了陇西王后,赐了她千两黄金,惊得整个浣衣房的宫人皆面面相觑。又比如后来的宋青时。前世的岳停云与宋青时除了那场赐婚,并无过多纠葛,宋青时甚至对他毫无了解。可岳停云记得她,记得她十五岁那年曾在冰冷刺骨的荷花池中救过他一命。纵然她是无心的、甚至是后悔的,纵然她之后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岳停风那边,岳停云依旧选择在宋家落魄后,千里迢迢从辽东赶回京城宋府,看能不能救她一命、护她余生安好。前世的两人萍水相逢,无关风月,只关恩情。父皇虽然待他不好,但最终却扶持了他上位,让他拥有现在的荣华富贵。岳停云又怎会怨恨他,对他不忠不孝呢?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可惜这辈子的宋青时实在是太过逾越,自以为尽的是臣子的本分,却不经意间走进了岳停云昏暗的心,才使这份本来的恩情变了味、上升到了另外一种程度。大局已定,他不会放过她了。红枫殿内。深秋,午后,枫树下。宋青时拾起地上的一片枫叶,巴掌大,深红色,分外耀眼。该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罢。只是她不知道,岳停云是怎么想的。芙蕖瞅着自家小姐魂不守舍的模样,又是好奇又是担心,啪嗒啪嗒跑过去给宋青时披一件衣裳,怪罪道:“小姐,这深秋天寒的,外面好冷呀,您要不回殿内坐着去,当心着了凉。”“无妨。”宋青时笑道,反问芙蕖:“你可还记得,我初次见到陇西王大人时,便是在雪地里,我替他披了件衣裳。”“是是是。”芙蕖有些不耐烦,不就件衣裳嘛,有啥好念叨地,莫名其妙。“怎得?宋姐姐想让本王把那斗篷还你不成?就在内室,要不要自己去取?”岳停云低沉地声音忽地从耳畔传来,带着热气,吓得宋青时往前一躲,却又被他轻轻拽住了。“大庭广众之下,陇西王莫要……”宋青时话音未落,便自觉老老实实住了嘴,哪有什么大庭广众,方才红枫殿里一大片的侍卫宫女,都忽然间地不知被岳停云给支去哪儿了。可怜的芙蕖被陇西王大人尖刀似的目光扫了一眼,衡量几秒,果断选择抛弃自家小姐,跟长了翅膀一样,嗖地两步便跑出了殿外。硕大的红枫殿前,霎时间只剩下了宋青时和岳停云。宋青时瞧见岳停云那满面春风的样子,便知道定是有了好消息,识趣道:“臣女恭喜陇西王大人。”“哦?你倒是说说,恭喜本王什么啊?”这下宋青时反而不知如何开口了,“恭喜王爷即将登基”,似乎对老皇帝大不敬,“恭喜王爷扳倒太子”,似乎也很不好听。“恭喜王爷……”宋青时恭喜了半天,也没恭喜半个字出来,反倒闹了个红脸。却是岳停云爽朗一笑,将一封诏书轻轻拍在宋青时脑袋上,幽幽道:“恭喜本王,拜托父皇把宋姑娘你和许副将的亲事取消了。”宋青时有些惊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直以来端庄自持的形象险些就要兜不住了,她吞吐道:“臣女私事,王爷怎能擅作主张?”“本王可不曾擅作主张。”岳停云反驳道:“本王问过许副将的意思了,他说‘早就猜到宋姑娘与王爷的心意,许某无意阻拦,若是宋姑娘同意,婚约任由王爷取消’,书信在此,不信你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