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家父素来尊崇仙家,想来应是很欢迎张仙师。不知张仙师可否愿在府内小住一段时日,也好圆家父一个心愿。”这话说的不卑不亢,比对张道士的态度不知好多少倍。张道士眼巴巴看着他师父,他师父沉吟了小半刻,点头同意。其实他不同意结果也改变不了什么,暗卫都在院子外等着呢。“那便将张仙师的住所安排在家父院子旁边。”谢棠如吩咐身边的人,“渐霜,你带张仙师过去。”“是。”离开张道士的院子,谢棠如才不紧不慢地哼笑了声。侍卫跟在落后他两步的位置上。如银的月色从中空洒落,如水铺开在庭院里,花影葳蕤,纺织娘藏身月光的影子里。谢棠如腰间的环佩叮叮当当地响。侍卫憋了一路,终于是问:“世子为何不直接拷问那张仙师?”“拷问?”谢棠如诧异地回头,“我们可不是刑部大理寺,动用私刑非君子所为。”侍卫心说您也不是什么君子。谢棠如张开手中折扇,扇面绘着一幅泼墨山水画卷,左上角题了两句诗。若是凑近细看,就能发现题的不是什么正经诗句,而是只在风月场所流传的艳诗。很称他荒唐作派。他不达眼底的笑意冷下来,融化在无边月色里。人都到手上了,自然不急于这一时。兔子逼急了都会跳墙,何况人呢?而且他看那位张仙师可比他徒弟聪明多了。说不定他能不必多经波折,便能拿到想要的答案。心思转瞬即过,谢棠如抬手一扬收拢折扇,“你先下去,姚兄请我喝酒,我也该去应约了。”他眼底浮现的笑意在这句话出口时倏然一变,真切几分。酒宴已备下。除了未开封就能闻到隐约醇厚香气的美酒,还有攒成盘的几样下酒小菜,以及与美酒美食相配的岭南白瓷杯盏。……就是这些杯盏上的缠枝并蒂莲花纹不是那么应景。不知是哪个粗心大意的丫头居然找出这么一套瓷器来。谢棠如不动声色挪开了目光。“姚兄这酒,我还未进院子就已经闻到了酒香,必定是好酒。恐怕比世所珍藏的梨花白还要好!”“只是普通清酒,比不上梨花白纯香,但也别有一番风味。”他没有说谎,这酒确实不是什么价值千金的美酒,只是北地出产的最普通的烈酒。因为北地气候寒冷,酒可以暖身,北地酿出来的酒也比京城的要更烈。姚尚说着便为他斟满酒杯:“不过这种酒极烈,世子不宜多饮。”作为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纨绔公子,谢棠如对喝酒比旁人更有心得:“我酒量很好,姚兄不必担忧。今晚一定不醉不归。”“多饮易伤身。”姚尚劝他,“况且此酒和寻常酒不一样,常人最多三杯便醉,酒量极佳的人也喝不完这一坛。”谢棠如敬他一杯,“那便喝醉为止。”姚尚垂眼看他,少年郎眉目肆意风流,如北地来去凛冽的春风,绝不温柔多情,可过处草木复苏。“好。”他微笑举杯。“不醉不归。”酒喝了一半,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屋顶上。谢棠如已经懒得斟酒,直接抱着酒坛子往喉咙里灌酒——烈酒这种东西,一杯一杯一口一口细品反倒没有了滋味。“还未问姚兄,这种酒叫什么?”姚尚注视着谢棠如的侧脸,发冠松散,乌发散乱在脸侧,晶莹的酒液顺着雪白脖颈没入衣领下。即使谢棠如不是循规蹈矩的世家子,但他的仪表从来足够整齐,像今晚这番模样,实在罕见。“春风醉。”一醉春风醒,十里冰雪收。北地最烈的酒。“好雅致的名。”谢棠如笑,说罢又饮了口酒,“今天的月亮也很漂亮。”这两句话之间毫无关联。若按谢棠如平日说一句话心里起码藏着十个八个弯的作派,他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直白的句子。但是烈酒下肚,连春风都能喝醉,何况人呢?“确实漂亮,不过北地的月亮比帝京的更大更圆。”他接话,“也更冷。”“北地的月?”谢棠如想了想,“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机会我带你去。”谢棠如神思已经有些凝滞,他缓慢地摇摇头,张口:“……不行。”“我还不能去北地。”“为什么?”“有个我很讨厌的人在那里。”“很讨厌?”谢棠如认真地思索良久,肯定地点点头:“很讨厌!他会欺负我。”“没关系。”姚尚撑脸看着他,谢棠如已经有些晕晕乎乎,下意识往他的方向倒过来。姚尚伸手接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