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沈修远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他想他绝对不会选择做一个理智的人。就算是明知徒劳,他还是会不理智地选择逃跑,那样他安慰自己的时候,至少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曾经拼尽全力挣扎过。
西门吹雪去的地方是他们之前去过的地方,珠光宝气阁的阎府。大门口挂了白绫,灯笼也换了白色的,这意味着这府上有人去世了。沈修远看着依旧挂着阎府字样的匾额,估计再过一段时间这个匾额就要被换下来了,因为这阎府死了的人是阎铁珊,这个府上的主人。
前天他来这里的时候,门口有守卫看门,今天门前却没了人,在白色的灯笼光晕下,原本看起来奢华大门,也显得萧瑟异常。
西门吹雪率先推门进去,沈修远最后看了一眼写着阎府的匾额,也跟了进去。西门吹雪一路朝着主屋而去,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下人。主屋被布置成灵堂,但是这个灵堂却是清冷一片。阎铁珊是金鹏王朝的叛徒,这样的身份让他死了也没办法像一个普通的有钱人那样大肆操办后事。站在灵堂的庭前,只能看到孤零零地摆在灵堂中央属于阎铁珊的棺木,和一个提着剑正朝着外面走来的人。那人迈步踏出门口的阴影处,走到月光照映到的地方,在距离西门吹雪不远处停下脚步。
这人胡子和头发都是黝黑的,只有脸上那很多很深的皱纹,才能看出这是一个老人。他穿着一身深灰色道袍,手上拿着剑,那剑比普通的剑要长,剑身也比普通的剑要阔,剑锷的黄铜的,剑鞘是陈旧的,上面有一块小小的八卦,若是江湖中人,就会认出,那是属于峨眉派掌门的标志,而能佩戴这个标志的人也只能是峨眉掌门独孤一鹤。独孤一鹤的表情很严肃,但脸色并不好,他深沉的眼中含着凄凉和悲伤,却在见到西门吹雪的瞬间,将那些脆弱的情绪全部收敛了起来,握紧手中的长剑,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西门吹雪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你便是严独鹤?”
独孤一鹤的面皮抽动了一下,陡然绷紧了起来。他现在的名字叫独孤一鹤,而过去的名字也确实叫严独鹤,是阎铁珊一样,是金鹏王朝的旧臣,也是金鹏王朝的叛徒。
独孤一鹤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随即用沉缓的声音道出了西门吹雪的身份:“你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是。”
独孤一鹤道:“是你杀了苏少英?”
西门吹雪:“不错。”
独孤一鹤:“你现在又要来杀我?”
西门吹雪:“苏少英不是我要杀的人,他不该死,该死的是严独鹤。”
独孤一鹤突然大笑了起来,厉声道:“严独鹤不可杀,你该杀的是独孤一鹤!杀了独孤一鹤你便可以名动天下了。”
沈修远:“……”绕来绕去,你俩还不是都要杀了对方?
“很好!”西门吹雪说完,视线扫向青白着脸打算开溜的沈修远,“站在那里别动!”
沈修远身形一僵,顿在原地,面前便已是一片捕捉不到实体的残影,人影在剑光中交错,被杀气鼓动的劲风中传来血的味道,让沈修远感觉有些不舒服。
跟人打架就跟人打架呗!干嘛要他留下来观战?而且他又不懂武功,留下来能看什么?看最后被西门吹雪一见刺死的尸体么?
等等!尸……体?!
沈修远想起之前西门吹雪说过,习惯了就不会恐惧,他那个“习惯”该不会是让他习惯见尸体吧?所以今晚他带着他,纯粹是为了能让他看到尸体?!沈修远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完全没办法理解西门吹雪这种做法,尸体这种东西是能习惯的么?正常人都会对同类的尸体感到恐惧,那是源于人本身对死亡恐惧的本能,而他的恐惧是基于人类本能上的一种化学变化,在亲手剥夺他人生命,挑战道德底线滋生出来的一种阴暗。但是,说到底他也只是比普通人更加地恐惧死人而已,又不是什么无法变态的心理疾病,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难说说万梅山庄的帐房,有一项职业要求是不能怕死人么?
就算是老板也不能总是那么任性地我素我行!沈修远觉得自己有必要表达一下自己对西门吹雪这种残暴治疗法的抗议。现在他就回客栈睡觉去,尸体这种东西就让西门吹雪一个人看个够!
沈修远正打算离开,却不经意地瞥见西门吹雪身上那一抹鲜红,让他打算踏出去的脚步再也没能抬起来。
那一抹红色,是血液渗透衣服的颜色,在西门吹雪那身雪白的衣服上显得格外扎眼。血,是西门吹雪的,沈修远是经过西门吹雪动作的几次停顿之后确认的。他见过两次西门吹雪杀人的现场,第一次是初见时的那个巷子,第二次是前天晚上珠光宝气阁的水阁中,两次他都不曾见过西门吹雪受伤,他几乎要以为西门吹雪那柄剑是无敌的了。但是,今晚的对手显然不是一般的对手,对方也是一个高手。就算沈修远是一个大外行,也能看出对方实力的强悍。
两人间,剑气所带出来的剑压几乎是势均力敌的一种冲撞,也是一种危险的角斗,只要一方稍有不慎,便会成为对方的剑下亡魂。
这场对峙持续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最开始显出弱势的是独孤一鹤。然而,也就那么一瞬间的时间,西门吹雪的剑便刺穿了独孤一鹤的要害。
独孤一鹤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置信,又似乎豁然间想通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