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榻上,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慢慢在枕边洇开,只觉天地之大,再无一人可依靠,室内纵是温暖如春,身上心里却冰冷一片,过了半晌才微有睡意,朦胧中手指却触到一个物事,温暖滑腻,竟舍不得放手,猛然一惊醒来,却原来自己手里握的,便是那块与嫣然文定时的暖玉,眼见玉色晶莹剔透一如往常,林纵紧紧握在手里,轻叹道:“嫣然——”
一语未了,泪如雨下。
林绩见了凶报,知道林纵己入楚王府,小殓礼成,名分已定,自己这差使已然尴尬,索性以置办素服为由,停在除风驿馆,令人飞马归京请旨,七日后,圣旨下,着林绩柳倾斛护送世子妃入楚京,皆赏礼部侍郎衔,代天子吊丧,新任乾元殿副掌事王远飞马携旨入楚京为楚王楚王妃行册封礼;林御在京中辍朝五日,天下十三州军民(封地外),皆素服十日,楚京军民素服十五日。
按礼藩王过世,不过辍朝三日,封地素服五日,林御此举可算是极大恩典,各部照例也上了些颂圣的文章。礼部原给林衍定的谥号为“恭”,见状忙改成了“景”。林御看了奏章,沉吟道:“耆意大虑曰景,是么?”
翟文秀听他语气,察不出喜怒,略有些慌,还不及想出对策,一边侍立的林绶先道:“由义而济曰景,布义行刚曰景,耆意大虑曰景——儿臣以为,也算得当。”
林御应了一声,便道:“明旨发出吧。”
他等林绶和翟文秀退出,不知怎么心中也烦躁起来,起身在殿中徘徊了一阵,信手把林衍遗折拿了起来,看了一眼放下,眼光落在不远处林衍随折附上的楠木盒上,盯着它皱了一阵眉,终究还是轻叹一声,亲手扯开封皮,里面是一卷羊脑纸,展开却是一副字轴,只有十二个字,“臣有罪,陛下圣,可鉴临,一片心!”
与奏章上工整的馆阁体不同,一笔瘦金体极其刚劲,笔势纵横纸上,直如金戈交鸣。林御手一软,字轴飘然落地。
记得他还只是个寻常亲王的时候,有一个最喜欢围着他转的弟弟,又顽皮又淘气,每每受父皇责罚,累得他即使是在各部当值的时候,也要时时丢下公事入宫替他求情。那人性子活泼,最是喜欢舞刀弄枪,一笔字却惨不忍睹,他怕他受罚,便买了各种兵书史书,亲自讲给那人听,又给那人定了功课,每天必定要抄完一篇——后来,那人竟也练了一笔与他一般无二的瘦金体,每每可以以假乱真;后来,那人得父皇赏识,出兵放马,他便自请署理户部兵部,替他调配粮草,每次那人写报捷奏章,总定要用瘦金体,就如年幼时呈给他的窗课一般,自己回信,也只用瘦金体;后来,自己被大哥二哥排挤构陷,那人正出兵凉州,竟舍了陈朝大军,星夜回来与自己一起兵变逼宫,那个时候,那张传消息的素笺上,竟还是自己见惯的瘦金体;后来,那人去了封地,每次呈折,却只剩了和其他臣子一样规规矩矩的馆阁体——
到底是什么时候,那人对自己的称呼从“三哥”变成了“皇上”?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对他的语气从弟弟变成了亲王?这十几年来,他日日防着他反,怕着他反,也盼着他反,却原来到头来,他终究也不曾反。不久两人泉下相见,是相视苦笑泯恩仇,还是仍然如同路人?
林御长叹一声,把卷轴细细收好,对外面道:“再传翟文秀,把萧逸王庭赞也叫来。”
二月十四,林绩柳倾斛王远等人一同护送嫣然到了楚京,林纵亲自出城迎接,此时林衍已经逝去八日,城中各色人等俱已换了素服,犹如一片银山雪海,林纵白冠素服,越众而出,先接了圣旨,又携嫣然与各人见礼。
林绩见寇子初一身素服立在几步外,身后一行仪仗护卫,虽俱是王府打扮,却精悍无比,显是身经百战,心中先就一沉。
林纵也是一身缟素,许是劳累哀恸,脸色还余些苍白,不过几日功夫,人也消瘦憔悴了许多,但一双眸子却幽深难测,眉宇间气度逼人,眼光扫过来,林绩竟不觉打了个冷战——他平素在京里,只觉林纵恭谨,偶显骄纵,如今却突觉此人犹如新磨利剑,锋芒如雪,也冰寒如雪,正欲脱鞘而出——他此时随着一行人沿着长街向楚王府去,心中不禁暗暗揣度:“难不成我们都看走了眼——这才是真正的楚王么?”
插花:作者的自言自语
因为一段一段发很麻烦,不能发成长评,又不大习惯放在作者的话里,所以干脆就把它整理成章节,以后有大段的回复,也会整理成章节放在这里。与正文无关。以上。
第一节《春露如冰》与《纵横》的关系
其实是先有《春露如冰》的想法,才出现《纵横》的——《纵横》可以说是《春露如冰》的前传。但一个是林氏初兴的时候(异世界),一个是林氏灭亡之后很久的(我们所在的时空中的唐朝),所以请诸位大人不必担心小纵的结局了_
其实浮生录系列按在下的设想是三部,前传——春露如冰,外传——纵横,正传——乱世浮生,《纵横》就不必说了,《春露如冰》其实并不是gl文,青青与小武,顶多只能算百合而已,尤其是小武,从一开始设定,就不会爱上女子,她之所以关怀青青,是因为她和自己的相貌(原来)相同,而青青,纯粹是因为小武的表现很象幻想中的郎君而已。《乱世浮生》刚刚有一点雏形,等发文的时候,再详细讨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