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管家不知何时知道了这个日子,送来了价值连城的首饰,以及那句郁殊自己都不知的“王爷祝姑娘生辰安康”。管家说,首饰是金丝点翠蜻蜓钗。可当她打开紫檀木盒,里面只有一枚玉簪,上好的白玉,泛着莹光,没有任何装饰。她第一眼望见便喜爱极了,当即便戴在了发间。可当夜,郁殊匆匆而来,身后跟着脸色煞白的管家,郁殊的神色罕有的焦急,声音添了阴鸷,紧盯着她:“玉簪呢?”而后便望见了她发间的玉簪。他定定望了很久。她这才知晓,管家弄错了。她将玉簪卸下,交给郁殊。郁殊拿着发簪,擦拭了下簪身,却又在沉默片刻后,上前一步将其亲自插入她发间,他说:“玉簪衬你,比旁人好看,戴着吧。”彼时正值初夏,他身上一阵冷淡的松柏清香钻入她的鼻下,他发间月白色的发带与她身上月白色的纱裙彼此纠缠。那一刻,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雷。所以后来,王府被抄,所有的珠宝首饰都被搜归时,她独独留下了这两件。玉镯她给了在王府陪她三年的锦云,而玉簪,她终舍不得。可如今了解了一切,知晓自己不过是旁人的影子之后,这玉簪总带着几分讽刺。静静将玉簪攥在手心,苏棠站起身看着床榻上的少年。她与郁殊,没有兰因,更谈不上絮果。于郁殊而言,她似乎也只是他信手买回的一个物件罢了。若这少年与郁殊无关,便只当救了一条性命;若他与郁殊有关,便当还了他过往全数恩情。往火炉中又添了些碎柴,将药方揣入怀中,苏棠转身出了院子。……安平当铺。“姑娘当真要当此簪?”当铺掌柜的手中拿着玉簪,在光下望了半晌,问道。苏棠颔首:“嗯,”下刻却又道,“怎么?”“姑娘这簪所用的玉,乃是上好的白玉,只是如今玉石贬价的紧,怕是有所不值,”掌柜又将玉簪横了过来,“且我若没看错,这簪子乃是自己雕琢的,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一支,只劝姑娘,若是心仪之人送的,要三思而后行。”自己雕琢的、独一无二的吗?苏棠望着那玉簪,目光恍惚了下,却仍旧颔首道:“劳烦掌柜的了。”“姑娘客气,”掌柜望着眼前姿容秀丽的女子,身上的粗麻淡衣也遮不住的娇贵,转身进了柜台,拿着算盘拨弄了好一会儿,“这枚玉簪,咱们可给姑娘五十两银子,一月内姑娘若心有悔意……”“我不会后悔。”苏棠笑了笑,本秀丽的小脸却因这一笑更添了几分颜色,惹人眼前一亮。掌柜的挠挠头:“姑娘不会后悔便好。”语毕,他转身进了后台,再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鼓囊囊的紫棠色钱袋。苏棠掂量了下,沉甸甸的,揣入袖袋中,她已转身出了当铺。后悔是这个世上最无用的,哪怕……那个玉簪是她自父亲去世后,收到的唯一的诞辰礼物。……回去的路上,苏棠一手拿着药材,一手护着袖袋中的钱袋,心中则在盘算着,五十两银子,于她以往,花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儿。可如今到底不同了。这五十两银子,若省着点花,能撑上两三年。若再抛去给少年买药、买柴、修葺院落这些,只怕能挺一年便不错了。毕竟,只今日买药便花了足足三两银子。她须得做些什么才是。以往,父亲没少逼着她学琴棋书画,用他老人家原话便是:“你爹我是糙人,但偏要让那些人瞧瞧,我养出来的闺女多水灵毓秀!”可这些,她不过囫囵学了个皮毛,于生存无益。她那时却总溜出府偷骑马,手心如今仍隐隐可见的薄茧,便是攥着缰绳磨出来的。想了半晌终想不出个所以然,而院落却已近在眼前。那少年仍昏沉着,不省人事,脸色煞白。苏棠将银子分成三份,放在包袱与床榻下中,来不及收拾,便又开始煎药。水井仍上着冻,所幸这院落久不见人,角落的雪都是新雪,盛了好些干净的雪来,在火炉里添了碎柴,雪水烧的沸腾后,方才又放泡好的药材。待得药汁咕噜咕噜冒着泡,三碗水煎成一碗,她盛出来朝床榻边走去。少年的身子仍旧有些烫,身上的伤口有些又在冒血。苏棠蹙眉,他醒来过?还将伤口挣裂开了?可见他双眼紧闭的模样,哪像曾经清醒过来的人?苏棠舀了一勺药汁喂到他嘴边,可药汁却又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再喂,依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