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生眼中飞快闪过一抹讶色,很快又恢复如常,一只手不经意的背到身后,嗓音低沉:“这位姑娘有事?”苏棠也被他的突然开门惊了一跳,脸色白了白,攥了攥手问道:“关于今日在市集问询李公子的事儿……”李阿生面色平静,声无波澜:“我说了,你不合适。”余光,从她的手背上一扫而过。她的那双手,一瞧以前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千金,而今做顿饭都能将自己的手背烫出水泡,不过更印证了他的猜测罢了。他对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素来无甚么好感,若非见她身处贫境,仍有几分难能可贵的乐天之心,他亦不会……思及此,李阿生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干脆藏在袖口中。“我的确不是做活计的料。”苏棠难得点头,承认了他的话。李阿生颔首应了一声,便要转身关上大门。“可我也并非要舞菜刀剁肉,”苏棠忙道,“我只想摆个摊子,卖些馄饨,荇菜还好,几文钱便能买上几颗,可市集上的肉贵了些……”声音倒是越发的低。李阿生停了脚步,看着站在跟前的女子,嗓音平淡:“你依旧不适合。”苏棠气馁垂眸:“可我总得养活自个儿,若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又指望谁能来养活我?”李阿生神色微顿,眼底隐有几分诧异。若是旁的女子,生的她这般样貌,去大户人家做个妾室,或是当个续弦,也该是不错的出路,她竟想着自个儿养活自个儿。他启唇,刚要言语。“李公子既是为难,便算了。”苏棠脸皮到底不算厚,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应,颔首算作道别,转身便离开。李阿生望着她的背影,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手里攥着个青瓷瓶。若是寻常女子、邻里,他这药膏也便顺手一送罢了,可今日,竟莫名送不出去。抿了抿唇,他脸色微紧,又与他何干?……如今已近黄昏,阴沉了一整日的天色,竟在此时晴了起来。苏棠回了自己的小院。有了人气儿,院落都显得没那般荒芜了。一口水井,一垛柴,两个小屋,还有那屋顶后披着的点点夕阳余韵,很静谧。可她却没有太多心思欣赏。阿郁所住的里屋虽收拾利落,外屋却仍旧有些散乱。将桌椅板凳擦拭一新,又糊好了破开的窗子,火炉生的旺旺的,铺好被褥。总算能住人了。趁着夜色未至,她又匆忙做了些晚食。郁殊昏昏沉沉睡了几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床榻旁的火炉上,冒着点点火光,小火慢慢煎着药,徐徐冒着热气。他愣了愣。很少有过这样新奇的感觉,自十二岁那年,他离开京城,一路去了西北。战场杀敌,长刀刺在人身上,一堆堆的尸山,直到后来,刀剑都杀的卷了刃;后来回京,夺权,扶持新帝,诛乱党、斩逆臣。他手上的温热,从来都是被那些热血浸染的。可此刻的温热,却是被那火炉静静烤着,没有血腥味,没有厮杀、尸体,平静的不敢置信。“阿郁,你醒了?”门外,苏棠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刚巧,不用再叫你了。”她走到窗前,点上蜡烛。郁殊抬头看着她,她正布置着饭菜,瞧不清她低垂的眉眼,可昏黄的烛火在她脸上摇曳,映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有几分比花娇的妩媚。“张口。”苏棠坐在床边,朱唇轻启。郁殊蓦地回神,神色间似有自恼,顿了顿道:“我自己来。”话落便欲强撑着起身。“好容易给你上了药,若伤口再裂开,只怕今日的痛苦还要再来一遍。”苏棠忙拦住他,那药膏本两日一换,他若再折腾,渗出血来,怕是今日便要涂两遍,“你不想快些好了?”郁殊果真顿住。苏棠笑了笑:“放心,你不过是个孩子,哪有什么男女之防?”郁殊眸微沉,望了她一眼,任由她喂了。有他的配合,苏棠这一次喂的很是顺利。待喂好他,她又将药汁倒在碗中晾着,自己坐在一旁用晚食。“对了,过几日便要过年了。”屋内太过死寂,苏棠随口道着。今日是腊月十九,也就几天了。郁殊嗤笑:“不过寻常一日罢了,有何特殊?”于他,的确不过寻常一日。初时在战场,敌军突袭,除夕夜他驾马奔驰二十里,杀敌上百,后来在朝堂,万千人相贺,无一人眼底不是明晃晃的欲与贪婪。苏棠被他一说,不悦瞪他一眼:“我包的月牙馄饨好吃啊。”郁殊脸色微白,眉心蹙了蹙,额头竟生了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