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掀开盖头看一看,又不想摘下盖头后看到可能还在屋里的那个人。
她仍旧警惕地端坐着,时刻注意着任何一点动静。
院子里静得几乎能够听到月光漏过树叶的声音,远远近近几处狗叫,院墙外偶尔传过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更漏在墙角,一滴、两滴……
夜晚在只有听觉的感知中流淌过去。
那天后半夜,赵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她一睁开眼,眼前是透着微光的红色丝绢,她才意识到自己连盖头都没有摘,就这么不知不觉倒在床上睡过了一夜。
她马上从床上坐起来。
屋内安安静静,昨晚满目热闹的鲜红已经在天光里消退大半,只剩红联下的两根龙凤喜烛还燃烧着。
赵蘅慢慢走到外间,掀开隔挡空间的帐幔。
桌上伏着一个男人,半张脸埋在臂弯里,整个人恰好睡在透进窗棂的晨光里。
这人昨晚没走吗,就这样在外间坐了一夜?
对方身上也穿着喜服,那红色却不像在他弟弟身上那样显得扎眼,反而将穿他的人衬得更加苍白清俊。睫毛覆盖在眼睛上,有种脆弱之感。
傅家这两兄弟,好像长得很相似又不相似,说不出哪里不同。
她对弟弟也只有昨天的短暂一瞥,辨不出两人具体的模样。可她有种直觉,弟弟是透过水光看到的一个影子,处处都流光闪烁,又处处抓握不定;哥哥则是透过月色看到的一个人,千年万年前的月光,这人就在这里了。
她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该不该叫醒他。
没想到对方的睡眠轻到连无声的目光停在脸上都足以唤醒。呼吸微微顿了一下,睫毛扑动。
赵蘅马上向四下里乱看了一眼,躲也不是留也不是。
傅玉止睁开眼,从桌上慢慢直起身,视线里有短暂的清醒后的空白。然后他抬起头,顺着余光里晃眼的红色,看到了面前的赵蘅。
双方都始料未及,两人就这么第一次对上了脸,但谁都说不出话。
很久以后,赵蘅曾经问过他,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对她是什么感觉?
本来她也不过随口一问,哪知道他坐在窗边半天接不上话,那反应,反倒让她想好好追究一下了。
最后他被她逼问得没办法,只好笑着说:“我那时就算有心,也看不清你的模样,你在盖头里闷了一夜,胭脂花粉都化在脸上了,还一脸警惕地瞪我,看着跟戏画上那种气鼓鼓的小人似的。”
“……”
她自己想起来也总是后悔,如果当初早知道未来的事情,应该在一开始就对他好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