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羲低声对他道,“方才席上这几位,都是那日我宴请过的。”林平颔首,却生出几分紧张之意。“你替我暗中查查,这几个人里头,是谁把我分予兵权且难再回军的消息透露出去的。”宗政羲道。林平挑眉,迟疑道:“当日……末将也在宴邀范围之内,殿下不疑末将?”“我不疑你,”宗政羲淡淡道,“你同贾允都是武宦出身,办事劳利。疑人不用,还是他教我的道理。”“是,”林平应道,“末将定当调查仔细,不负殿下所托。”“暗中行事,莫要走漏了风声。”宗政羲眸色幽深,细致叮嘱道。“遵命。”宫内檀香幽幽,一月白色宫裙着装的女人跪身于蒲团之上,纤白手指尖拨弄着菩提子佛珠串,口中念念有词。其面临之处,一尊白玉观世音像眉目深垂,手持净瓶杨枝,悯视众生。宫外石卵小径上穿行一杏黄身影,身后一众内侍随行。宗政羕来到建章宫门前,倪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梵音连忙迎上来,恭敬行礼道:“梵音见过太子殿下。”水蓝宫装,端和清丽,也是个辨不得年龄的美人。宗政羕微笑道:“敢问梵音姑姑,母妃此时可有空闲?”“娘娘这时还在内阁中诵经,估摸着马上就到时辰午间小憩了,不如殿下先到偏殿歇息片刻?”梵音答道。“也好。”宗政羕答。梵音吩咐旁边的宫女备茶,径直领宗政羕走到偏殿。建章宫宫中布局严谨,阁殿分明,主殿正厅金雕银筑,辅之以椒房大礼,非寻常宫嫔可得。而两旁镂空架隔多配以佛像檀骨,玉露青竹,可见其宫内主位之人为释家虔徒,非凡俗人物。“母妃近来可好?”宗政羕就座后问向梵音,一贯的日常问话。梵音上前奉茶,笑道:“娘娘安好,先前听闻殿下得入东宫之后喜不自胜,直说菩萨保佑呢……”宗政羕对其道:“母妃统摄后宫辛劳,平日也多亏你们照拂了。”“殿下这是说哪里话,这都是奴婢们的本分。”梵音这边话音刚落,着月白宫裙的女人莲步轻移,转入偏殿门,只见这女子云鬓高耸,妆容淡淡,额上饰以洁白的梨花花钿,正衬得鬓边一支玉兰步摇,神情宽和,一时竟看不出年纪。“娘娘。”梵音颔首。“你先下去吧。”倪贵妃吩咐道。宗政羕看着倪贵妃依旧是一派雍容模样,脸颊丰润,心下稍安,行礼道:“给母妃请安。”“皇儿请起,”倪贵妃温声道,看着坐于面前挺秀有礼的太子,骄傲之色漫溢于眼。宗政羕歉声道:“儿臣近来公务繁多,没能抽出时间来看望母妃,实为儿臣之过。”“你有这份心便是,”倪贵妃笑道,“就当是风头之日避避嫌,也不是什么坏事。自闻皇儿受的消息后,母妃知道你身边需处理的事务繁多,也不敢相扰,但心中也着实为皇儿高兴。皇儿日后定要勤于政务,为你父皇分忧。”“儿臣谨记。”宗政羕顺口应道,“母妃平日操劳后宫事务,也要注意休息。”“好,”倪贵妃露出些欣慰笑意,“倪相参政多年,于朝中事务甚为熟悉,平日有疑难也要多向他请教,不要鲁莽行事。”宗政羕说:“是,前些日子儿臣倒是去了相府一趟,和舅舅见过了,还看到了昕表妹……”倪贵妃见面前年轻面庞透露忧悒之色,心中已知晓几分儿子想法,叹道:“你兄长闭门这一年,昕儿也为之忧心不已。大哥先前还递了家书说明这事,我先前也无能为力,只能时常召她入宫,开导开导她,不过效果确是微乎其微,唉,这孩子……”宗政羕不语,只微微蹙眉沉默,清隽脸庞依旧忧郁。倪贵妃知他心思,见他仍旧这副痴情模样,又劝道:“昕儿自小性格倔强耿直,是个有主意的,你若用你身份威压逼她从命,只怕她还要抵命不从,再生事端。而且她现在这性子,将来待你登位后也难以母仪天下……世家闺秀中佼佼者众多,你若想纳正妃,母妃自帮你留意着个中出挑的。”宗政羕平视着其母双睛,道:“儿臣自小少与人争端,学业处事多听从母妃和舅舅安排。只在此择选正妃一事上,依旧想要自己做主。”倪贵妃稍显不满:“你身为储君,担负苍生社稷,你个人的小事便是天下的大事,如何能整日沉浸于儿女私情之中?天家中人,本就无甚自由。专注政务、平衡朝臣方是为君正道,儿臣可不得用错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