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还是在龚小柏家里,他弄了只野狍子,一对飞龙,一条足有八斤重的江鲤子,还有半爿野猪,准备该烤的烤该炖的炖该炒的炒,配上腌渍的蕨菜、黄瓜香、刺嫩芽这些山野菜,让滕济民也尝尝东北风味。
滕济民也不好光坐着看,就挽起袖子到厨房帮忙着龚家哥俩儿忙活,反倒是孙丽萍这个唯一的女性被撵到客厅去了。
墨北看看挤在沙发上玩红白机的孙五岳、冯望南,再看看聊天的孙丽萍和卫屿轩,决定还是上厨房帮倒忙去——墨小爷耻于跟这几个厨艺白痴为伍,他好歹还是会做几个暗黑料理的!
龚小楠蹲那儿拔飞龙的毛,龚小柏把狍子肉切片,滕济民就着凉水洗菜——水太冷,他不得不洗两下就把手从水里拿出来缓缓。墨北提醒他:“加点儿热水。”
滕济民一边拿暖水壶,一边笑:“这地底下抽出来的水就是凉,东北这温度真不是吹的。”
龚小楠说:“到了深圳都不习惯,那地方死热死热的,连雪都不下。”见墨北蹲自己面前探头看盆里的飞龙,他就用手里的那只去啄墨北的手,墨北从身后拿出一把黑铁大剪刀,咔嚓一下。“艹!”龚小楠看看只剩半截鸟喙的飞龙,“这破孩子真敢下手。”
龚小柏和滕济民回头一看,都忍不住乐。
墨北手欠地拿着剪刀咄咄咄地戳盆里那只拔光了毛的飞龙,龚小楠撵他:“别跟这儿淘气,把肉都戳烂了看你吃啥。”
墨北说:“戳烂了放调料才好入味。楠哥,你回深圳还接着整车队啊?”
龚小楠满嘴跑火车:“不,你楠哥我要整飞机队。呜呜呜,一溜波音747开过去,气派吧。”
墨北捧场:“飞机是比汽车快。”
龚小楠说:“那是,深圳速度么。”
墨北说:“你的车,不是,你的飞机光是拉货物吗?”
龚小楠说:“嗯,吃进去再原样拉出来。”
墨北说:“要是你的一个客户想给同场的另一个客户捎点儿东西,比如就捎盒饼干,捎瓶酒,那你们给帮忙吗?”
龚小楠说:“要是正好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帮忙呗。要不然那就是邮局的活儿,我们不抢。”
墨北说:“为啥不抢呢?”
龚小楠把剪刀抢过来:“你楠哥又不是土匪。再戳就真烂得不能吃了。”
墨北悠悠地说:“你的车队现在做的就是物流服务吧,虽然规模小了点儿。我听说国外还有种物流服务叫快递,个人的业务也做。”
滕济民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墨北。
墨北又说:“有车就是方便啊,搬个家啊运个煤气罐啊。那些想搬家的人自己家不一定有车吧,有车的也不一定装得下那些家俱吧,能装得下那些家俱他自己也搬不动吧,你说要是有人能出车出人帮他们搬家,那是不是挺方便的?买煤气的人,要是家里没壮劳力,自己也搬不动,还得求人,可要是有人能给送到家里去再收钱,那他们一定挺高兴的。嗯,也不知道有这种需求的人多不多。”
龚小柏切肉片的动作停了下来。
墨北说:“听说飞机上的空姐都是穿制服的,对乘客还得微笑服务,态度特别好,好像这就叫规范化服务吧?挺让人放心的,不至于担心空姐跟百货商店的售货员似的给人甩脸子看。要是有售货员能跟空姐似的,我肯定回回都去她那儿买东西,不去别家。对了,这是不是就叫口碑啊,还是童叟无欺?”
龚小楠说:“哥啊,咱家这孩子成精了吧?让啥玩意儿附身了吧?”
墨北说:“滚犊子。”墨小北傲娇地回客厅去了。
其实墨北也就是提出个方向,具体要怎么规划怎么做,相信凭龚小柏、龚小楠的脑子肯定能找到适合他们的方案。而且,这不是还有滕济民这个当官的能帮忙提点嘛,要不然墨北也不会当着他的面来说这些。
墨北是说完就跑了,剩下三个男人在厨房里面面相觑,一脸震惊。
半晌,龚小楠小声说:“我就是说说啊,就算成了精,那也是咱家孩子,不能捆庙里头去。”
龚小柏说:“废他妈话。……你说我跟你嫂子将来能不能生个小北似的儿子?”
龚小楠说:“不能吧,你也没墨大哥有文化啊。”
龚小柏照弟弟屁股上踢了一脚,向滕济民道:“老滕,你怎么看?”
滕济民想了想,说:“小北说的这个物流、快递,还有搬家公司,在国外是有例可循的,不过在国内这方面还算是块空白……”
聚餐的第二天滕济民就回北京了,走的时候卫屿轩没去送他。龚小柏几个人倒是热热闹闹地到火车站给他送行,墨北本来想在家陪着卫屿轩,可却被龚小柏给夹胳臂底下带来了。龚小柏还说:“给小卫子留个哭鼻子的空间。”墨北无语。
滕济民眼神深邃地看着墨北,说:“等你长大了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墨北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世事惯常如此。”
滕济民说:“单听这句话就不敢拿你当普通人看待。以后屿轩还要拜托你多照顾。”
墨北说:“哪里,一直都是屿轩哥照顾我。”
滕济民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他一直都能感觉到墨北对他隐约的敌意,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能把这当成是孩子的独占欲发作——再怎么像大人,毕竟也只是个还在换牙的小孩啊。不过这也让他觉得放心,一个孩子有高智商不算稀奇;有了高智商还有过人的见识,这就很惊人了;有了过人的见识,还能如成年人一样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绪,那就真的近乎于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