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弦昏昏沉沉中听到他们争吵,只觉眼皮重得很,恶心难受,浑身的骨头如碎了般。她真是好冷,像在冰窖里,希望全无的那种冷。那沮丧而又绝望的感觉,让她觉得就算现在一觉睡过去,长眠不醒也没什么。曾经那执掌中馈、经商攒钱的美梦,还真是一场美梦,经不起一点打击。她在内心深处还在担忧着张夕,可身体的疲累已达到了崩溃的极点,脑袋一歪,就死一般地睡过去了。……温初弦这么一睡,都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是待她醒来之后,一切看似都恢复了原样,平静如水。香染居起火时,她右腿膝盖下的小腿骨处被木屑砸破了皮,虽引起了几日的炎症,但终究不算什么大病,休息休息也就好了。婢女来给她换药,温初弦问,“那些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来了吗?”婢女道,“老爷夫人替小姐挡了,您就安心养伤吧。”温初弦又问,“张夕呢?”婢女摇头,面色有些难看。“估计还在大狱里。”温初弦松松垮垮地靠在枕席上,沮丧无比,心下明白自己和张夕这桩婚事八成是黄了。进了诏狱那种地方这么些时日,能不能活着都很难说,更别提此事还与谋害少帝有关了。香染居的一场大火,把他们之前留存的所有香方和料子都毁去了。这下死无对证,张夕即便能逃脱谋害少帝的罪名,也难脱进献贡品不利的疏职之罪。她长叹一声,只觉得前路黯淡艰难。大理寺和北镇抚司的人虽然允了温初弦回府,但毕竟她的嫌疑难以洗脱,派了许多官兵暗中守在温府外,并不允许温初弦出门。许多远近亲戚以为温家害了什么诛九族的大罪,避之不及,纷纷与温府断交。平日里风光无限的贵妇何氏,也体味了一把世态炎凉的滋味。唯有谢府的长公主纯善耿直,眼见温府势微,仍来探看何氏和温芷沅。温初弦前些日子因为开香铺刚抖擞了精神,乍然又沦落到此境地,有些难以接受。全哥儿的乡试放榜了,果不其然没考中。全哥儿过到温初弦的床边,巴巴恳求温初弦送他去大学士庄先生的私塾,好隔年再考。温初弦苍白的面颊上尽是苦笑。之前她确实打算花一笔钱,送全哥儿去庄先生的私塾的。可如今的她,自身难保,哪里还支撑得了全哥儿的学业。就连她娘亲迁祖坟的事也搁置了。何氏憎恨温初弦是灾星,总是给温府带来灾祸,连累府中其他哥儿姐儿,连见她一面也不愿。五月虽是烈日炎炎,温府却比深九寒冬还冷。于温初弦而言,香铺没了,婚事没了,娘亲的迁坟之愿没了,弟弟的学业也没了——只在一夜之间。从前引以为荣的欣悦事,只在须臾间就变成了昨日黄花,七零八落,委顿成泥。她又变得孑然一身了。虽是活人,却和行尸走肉相差无几。空有双手双脚,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喉管,任人蹂催宰割,无丝毫的反抗之力。作者有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抱紧可怜的女鹅……彀中静济寺。时辰还早,淡青色的天畔间一轮红日将升未升,山间弥漫着迷迷蒙蒙的晨雾。寺中僧侣却已完成了晨起打坐,笃笃的木鱼声回荡在清冷的山涧间。工匠搭在架子梯上,用金漆给观世音像描镀了一层金身。老住持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观音像最后一笔金镀完,双手合十,转头道,“阿弥陀佛。多谢公子为小寺修缮佛像,功德无量。”谢灵玄亦双手合十,柔和的佛光一圈圈映在他白净紧致的下颌线上,尽显明净与虔诚。他颔首回礼,默念,“阿弥陀佛。”小和尚们大多没见过谢灵玄的风采,躲在朱漆柱后,偷偷朝他眺来。静济寺虽身处深山,也并非完全不知外面的风云。近年连遭凶年,洪水瘟疫,惹得长安城外难民如潮,亏了这位谢相开设粥棚,施钱赈灾,才救了一大批百姓,免得黎元涂炭。这一位谢相爷,虽是红尘中人,在众僧眼中却和普度众生的神明差不多。小和尚们早闻谢灵玄的名讳,高山仰止,敬仰不已,今日好不容易恰逢谢灵玄来到寺中,这才破了清规,争相一睹其容。谢灵玄察觉他们,温和一笑,并不指责。小和尚们倏然惊喜,吓得一溜烟儿跑走。黛青和云渺撑伞在宝殿外,百无聊赖地等待。黛青感慨道,“咱们公子年年为佛像镀金身,添香油钱,大几千两的银子,皆掏的是公子自己的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