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错了什么,要丧尽亲友,永失所爱,行于炼狱,不得超生?
这个念头产生时,他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什么叫不负云莱,不负苍生,唯负花向晚?
什么叫没及时回应那一句“我喜欢”?
他愣愣看着黑夜。
花向晚看着他的侧脸,她听不明白他的话,但又莫名好像懂得。
他年仅十八,便丧师丧友,问心剑一脉尽绝,唯他一人独活。
过去她总觉得,谢长寂修问心剑,无爱无恨,或许并不会有多痛苦,可此刻看着他失去记忆后最真实的情绪,她才意识到,他其实是个人。
就像谢无霜当初所说——
没有人能成为天道,谢长寂也不能。
只是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表达情绪,自然所有感情,都会压抑于平静之下。
这或许,也就是他早早成为第一人,甚至成为屠尽一界,解决了死生之界那么多年难题的大功臣后,却始终无法飞升的原因。
她看着他,声音很轻:“你没做错什么。”
谢长寂转头,迷茫看她,花向晚笑了笑:“你什么都做得很好,只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或许是它想给你的太多,所以现在你得历经磨难。求道一路惯来不易,谢长寂,”花向晚指向上方,“当你参悟大道,你便会明白,今日所受之苦,来日必有所偿。”
“可我不想求来日。”
谢长寂平静看着她清明的眼:“我只想要今朝。”
说着,他缓缓伸出手,将花向晚脸颊旁边头发挽到耳后,随后抬眼看她:“而姐姐,就是我的今朝。”
花向晚听着这话,有些无法出声。
谢长寂低头垂眸,像是犯错一般,扭过头:“你睡吧,我就坐在这里,挨在你身边,我才没那么难受。”
他说着,靠在床边,曲起一只腿,将手搭在膝上,闭上眼睛。
花向晚想了想,躺回床上。
现在的谢长寂说喜欢她,她惊讶,但并不难接受。
他没有记忆,没有问心剑一道的束缚,也没有天剑宗给他的责任和负担。
他只有十七岁,一眼醒来看到的就是她,在密境相处半年,他什么都是她教给他,他对她产生极端的依赖,继而变成独占和喜欢,似乎也并不奇怪。
但这份喜欢会影响什么吗?
反正终究会忘,少年浅薄的喜欢,在人生轨迹上也不过就是浅浅一道划痕。
等他出去,重新成为那个修问心剑两百年的问心剑主,一切便会回归原位。
她慢慢稳下心思,感觉方才起波澜的心又平静下来。
她翻过身,盯着床帐。
身后是谢长寂的呼吸声。
她知道他此刻必定难受,就像当年她和谢长寂告白被拒,每次都故作镇定,心里都酸得想哭。
一想到那种感觉,她莫名有些不安,在床上想了一会儿,琢磨着,要是谢长寂恢复了记忆,两百岁还管不住自己那是自己无能,她才不管他。
可现下他就是个小孩子,别在这种事情上钻了牛角尖,伤了道心。
她犹豫片刻,才低低出声:“你放心,他很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