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从御书房出来,回去的路上对同路的谨王阴阳怪气道:“从前真没看出来,老六竟然有这等好口才,只是嘴皮子再厉害,也得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谨王尚且不过十二三岁,人小说不上什么话,面对怀王的怨怼,只得讪讪道:“六哥也是为了大爻好。”怀王瞥了他一眼,嗤道:“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这事要那么好办,能这么多年没人做,专门留下来等着老六,算了,和你说也说不明白的,你就天天在家烧香祈福,祈祷你那六哥能全须全尾回来吧。”说完,怀王悠闲哼着小曲,负手离开了。高宥被单独留了下来,在那之前他听了一耳朵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社稷百姓,三王走了以后,才掸了掸袖子。父子二人一坐一站,四目相对,但谁没说话。过了良久,还是皇帝开了口,他生硬冷漠道:“对着朕,你还要戴着你那破面具么。”她不太爱吃酸的高宥连一丝犹豫也没有,直接摘下了皇帝口中的‘破面具’,将脸露了出来。皇帝每回看到那张脸,都觉得心里添堵,他微微挪了眼,视线落在手里的折子上,须臾,那折子朝高宥扔来,“你好好看看。”高宥一抬手,那薄薄一册的折子就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间,他微微颦眉,大致扫了一眼,而后轻笑出声。皇帝板着脸道:“你还笑得出来?”高宥朱唇轻启,吐出几字,“一群摇唇鼓舌的长舌妇。”皇子身份矜贵,这样的话本不该从他口中说出来,尤其是对着皇帝,不仅不恭敬,连最起码的教养也没有,皇帝面皮抖动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又听到人淡淡添了一句。“这些御史天天净盯着别人家的内闱之事做文章,咸吃萝卜淡操心,儿臣要是父皇,就该让他们去边塞议事,尝尝波罗人的钉鞭。”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原先到嘴边的责备,又咽了回去,“你若是干干净净,御史们也不会一直把眼盯在你身上,你这样行事荒诞,打算什么时候是个头?”高宥说起凉薄的话来,能将人的心捅出好几个窟窿,“头?这话该是儿臣问父皇才对,这张面具,您要儿臣什么时候戴到头?”“那是朕让你戴的吗?”高宥皮笑肉不笑,把面具重新戴了起来,“那父皇为什么至今都瞒着?父皇怎么还不明白,人做错了一件事,就得要认错。”父子俩之间隔了好大的鸿沟,像天生的仇家,分明身上都淌着一样的血,可寻常陌生人说话也要把握着分寸,但他们不是,三句话说不到一块,气氛僵持到了最低点。皇帝一怒之下,拍了案沿,手边的茶盏都抖了三抖,“放肆!你心里到底还把不把朕当皇帝!”面对皇帝的暴怒,高宥仍是一派云淡风轻。这动静惊动了外面守帘的内监,忙打帘垂手进来,堆着笑道:“陛下,皇后娘娘派人传话了,请四殿下往凤仪宫用午膳。”每回都这样,高宥一进宫,他们就得两手准备着,通知凤仪宫,里面闹出了点动静,就以皇后的名义将这事给掐断了,生怕真出什么好歹。皇帝动了好大的气,坐在椅子上闭了闭眼,未置一词。“儿臣告退。”高宥踏出了御书房,德荣早早候在了外头,见人就迎上来,觑着脸色道:“四殿下,皇后娘娘等着您呢。”他嗯了一声,随德荣去了凤仪宫,皇后近来气色不错,想来是那块红喜的功劳,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碟盅,皇后倚在卷褥上等人。高宥行礼问安,与皇后对坐,皇后见他安然无恙,心下也稍稍松弛了,其实之前父子两个关系很好,皇帝对他寄予厚望,他也对皇帝恭顺有加,到哪儿都是一派父慈子孝的场面,可自打那件事以后,两个人就跟有了深仇大恨一样,皇后生怕哪一次皇帝气急了伤着他,每回都提心吊胆着。“他是你父皇,即便再有什么不是,你也不该忤逆他。”皇后喋喋劝着,她是个一辈子顺风顺水的好命,出身名门,聘为皇后,除了一辈子没能生养和身子骨弱了些,其余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她的性子宽柔温和,每回都不厌其烦的劝解着,也不管他听进去多少。高宥嘴上应付着,拿起筷子来,“母后,用膳吧。”皇家讲究一个食不言寝不语,皇后用膳时,只能听到筷子偶尔碰到碗沿的声音,见高宥一连夹了两道糖醋鱼,便眼神示意宫人将那道菜拿到他边上去。这孩子,从前也不爱吃甜的。用完膳后,高宥正打算离开,皇后笑盈盈叫住他,“前几日内务府往这儿送了些贡桔,个顶个的大,味道也不错,你带些回去给四皇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