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的功夫,周郁瞥见她头鬓上的那点粲然,蔑然哼笑道:“打扮的人模狗样,褪下这一层皮,你始终还是个奴才,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样子,主子若有什么吩咐,你就得照做。”萱花的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郁姑娘有什么吩咐。”周郁得意笑了笑,光影下,她十指上鲜红的蔻甲格外夺目,“我要你三日后,把周蔻引到朝香楼门前,剩余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朝香楼是什么地方,那是京城最下等的青楼,跟那些只招待上等贵族不同,里面招待的都是一些三六九等的龙蛇混杂之人,周蔻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去得了这种地方,周郁想做什么,简直是昭然若揭。萱花猛地抬头,“恕奴婢不能从命!”周郁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说,不过扯了扯嘴角,抬手将手上的茶盏砸到了二柱脸上,二柱年方不过六岁,脸上顿时血肉模糊,碎瓷片扎在皮肉里,孩子张着嘴痛得哇哇大哭,血顺着流到了脖子下。萱花失声惊叫,“五弟!”她的眼眶全红透了,愤怒,不甘,伤心,周郁享受着她痛苦的神情,轻轻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啊。”萱花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她死命咬着打颤的牙关,周郁见她还不松口,曼声吩咐道:“砍了她爹一只手,再不愿意,割了她娘的舌头,我看看到底是她嘴硬,还是我的刀子硬。”院中呜呼哭声一片,周郁眼中只有戏谑,于她而言,这些不过都是蝼蚁一样的存在,仰仗着她的鼻息过活罢了。眼见白亮亮的刀锋要往她年迈的爹爹胳膊上砍去,萱花闭了闭眼,终究低下了头,满院只剩下回荡的一声。“我愿意。”周蔻撑着脸看窗外,外头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了一会儿又放晴了,一点雨线飘到她脸上,她就兀自对着出神,想起了那天廊檐下,淮溪君替她褪鞋脱袜,那垂下的眼帘,和好看的唇,还有那一声‘我不是外人’。莺草喊她吃饭,周蔻这才从回忆里惊醒,懊恼拍了拍自己的脸。浑想些什么!她起身去外间用膳,整整齐齐一共十七道菜肴,那御厨吃食上从来不含糊,每顿做的量够十个周蔻吃的,周蔻起初就怀疑这御厨定然是原先做饲猪饲牛的。叹了口气,周蔻坐下开始动筷,吃了两口后发现一旁布菜的萱花今日什么话都不说,她停了停筷问道:“少见你蔫蔫的,可是回家家中有什么难处?”萱花忙说没有,露了个笑脸,“您快吃吧,今儿个这道炸鹌鹑蛋味道很好。”莺草在一旁多嘴了一句,“萱花姐姐还说没事,你刚回来的时候,眼睛都肿成桃子啦,若有什么难处直说,皇妃一定会帮你的。”周蔻也道:“是啊,我打心眼里一直将你当成姐姐,你要是有难处不跟我说,我会很难过的。”面对二人的温声细语和关怀,萱花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她吸了一下鼻子,夹了块排骨放在周蔻碗中,“皇妃想茬啦,奴婢家里一切都好,只是听说嫂嫂成亲多年终于有喜了,一时太高兴掉了几滴眼泪,不劳皇妃挂念。”周蔻哦了一声,“添喜是好事,我那儿有两对不常戴的金镯子,等回头给你拿去,重新打一副沉甸甸的长生锁,孩子出来,也要叫你一声姑姑的。”周蔻对她越好,萱花就觉得自己越对不住,红着眼眶哎了一声,半响,“奴婢往后一定对您鞠躬尽瘁!”周蔻只当她是谢恩,摆了摆手说不必,索性菜太多也吃不完,招呼她俩坐下一块吃。一番酒足饭饱后,周蔻满足坐在妆桌前,由着萱花盘弄她的头发,萱花梳头很有手艺,十指插在发间轻轻捏按着,更是舒坦极了,她眯眼往后靠着,听到萱花说,“奴婢奴婢今儿个回家,见到东街那头的茶楼面前搭了个台子,是专门从蜀地过来的戏班子来巡演,皇妃要去看看吗?”周蔻来了精神,睁眼道:“有这种好事?那我可太要去看看了,说起来到京城也有好几个月了,家乡那头的戏曲,竟忘了个七七八八。”萱花扯着嘴角撑笑,心中是止不住的难过。她轻声道:“那奴婢到时候陪皇妃去看看。”日子飞快过着,眨眼间就到了第三日,一番装扮后,周蔻望着苑门,突然问萱花,“他来过了没有?”萱花不明所以,“他是谁?”周蔻声音低了许多,“就是淮溪君啊。”一咬牙心一横,把话说全了,“他这几日有没有来找我?”要是之前萱花听到这话,肯定要说教一番,但此时此刻的她,满脑子只有止不住的愧疚和痛恨自己的背叛,于是只道:“没来呢。”